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然而,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清军铁蹄南下,金陵城破……故国沦丧,山河易主。那般滋味……”她没有说下去,只是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油纸伞,伞面上的疏竹仿佛也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幽砚听得入神,忍不住小声问:“那……那后来呢?”
柳如是收回目光,看向幽砚,那眼神复杂难明,有痛,有憾,更有一种决绝后的释然:“后来啊……妾身与夫君(指钱谦益),曾相约效法屈原,投水以殉故国。”她说到这里,语气微微一顿,似有无限感慨,“可惜……河水太冷,夫君他……终究是退缩了。”
她没有再多言投河的具体细节,但那寥寥数语,已将一个时代巨变下个人的无奈、挣扎与最终的选择,勾勒得淋漓尽致。那柄绿色的油纸伞,此刻在幽砚眼中,仿佛不再只是一件普通的雨具,而是承载了一段沉重历史与个人气节的象征。
幽砚听得心潮起伏,看着柳如是那平静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敬佩与同情。她这才明白,为何这位看似柔弱的歌女,其魂灵能如此璀璨,得以踏入忘川。
谈话间,长恨阁已在眼前。阁内隐隐有丝竹之声传出,清越动人。步入其中,杨玉环正与几位乐师讨论着一首新曲的编排,见到谢珩与幽砚带着一位眼生的绿裙女子进来,美眸中立刻闪过惊艳与好奇之色。
“谢使君,幽砚仙吏,这位是……?”杨玉环迎上前,目光落在柳如是身上,同为绝代佳人,她立刻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种独特的、混合了才气、风尘与坚韧的气质。
谢珩为双方引见:“贵妃娘娘,这位是刚降临忘川的柳是姑娘,才情卓绝,尤擅诗词音律。柳姑娘,这位是杨玉环娘娘,长恨阁之主。”
柳如是盈盈一礼:“妾身柳是,见过贵妃娘娘。”
杨玉环连忙扶住,笑道:“柳姑娘不必多礼!好一位清丽脱俗的妹妹!”她拉着柳如是的手,仔细端详,越看越是喜欢,“妹妹这通身的气度,这眉眼间的灵气,正是我长恨阁求之不得的!不知妹妹可愿留在我这长恨阁?日后我们一同研习音律,探讨舞艺,岂不快哉?”她语气热切,充满了真诚的邀请。
柳如是看着眼前这位历史上以美貌与艺术才华着称的贵妃,又感受到她言语中的真诚与欣赏,心中那初来乍到的疏离感顿时消散不少。她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雨后初霁的江南,清新而明媚:
“蒙娘娘不弃,妾身荣幸之至。愿附骥尾,略尽绵力。”
“太好了!”杨玉环喜出望外,立刻吩咐侍女去准备茶点,又对谢珩笑道,“谢使君,您可真是给我送来了一位妙人!”
谢珩见柳如是顺利安顿,也便放下心来,又与杨玉环寒暄几句,便带着幽砚告辞离开了。
走出长恨阁,幽砚回头望去,只见阁内灯火温暖,杨玉环正亲热地拉着柳如是的手,向她介绍着阁中的种种,柳如是则含笑倾听,那柄绿色的油纸伞被她轻轻靠在门边,仿佛一个安静的注脚。
“使君,”幽砚轻声感叹,“柳姑娘的故事,真让人心里……又敬佩,又有点难过。”
谢珩望着忘川永恒的夜空,缓声道:“青史之上,不仅有帝王将相的丰功伟业,亦有这些女子以才情、气节书写的别样篇章。她们的存在,让历史更为完整,也让这忘川,更加多彩。”
幽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忽然觉得,自己对这忘川的理解,似乎又深了一层。这片汇聚星辉之地,其浩瀚与深邃,远非她一时所能窥尽。而能跟随在使君身边,亲历这一切,是何其幸运。她暗暗握紧了小拳头,决心要更加努力,才能真正读懂这万千星辉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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