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是孟婆夫人寻他,且语气颇为急切,谢珩心头一紧,不敢有丝毫耽搁,辞别墨羽管家,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紫色流光,径直朝着奈何桥方向掠去。
忘川河依旧静谧流淌,银波粼粼,映照着永恒微紫的天空。河畔那如火如荼的曼珠沙华,在奇异的天光下,红得愈发妖艳夺目。奈何桥横跨河上,古朴的石桥连接着忘川郡与更深处轮回往生之域。桥头,设有一方简单的茶寮,一口巨大的、常年氤氲着热气的大锅架在灶上,锅内汤汁翻滚,色泽玄黄,散发出一种能洗涤记忆、令人心神宁静的奇异气息。
此刻,一位老妪正站在桥边,反复踱步,不时抬头望向桃源居的方向,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她身形佝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满头银丝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面容布满深刻的皱纹,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与看尽悲欢的平静。然而,那双本该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担忧与急切。她手中紧握着一柄长长的汤勺,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便是孟婆,执掌这忘川河畔、管理万千凡人魂灵归宿的幽冥使者。
与谢珩主要负责管理青史留名、魂灵特异、得以永居忘川的名士不同,孟婆夫人的职责更为繁重,关乎着寻常众生死后之路。所有渡过忘川河的凡人魂灵,皆需经过她的评判。她观其生前善恶,察其因果业力。那些穷凶极恶、罪孽深重、业火缠身者,自有鬼差押解,送往酆都十殿阎罗处,依律审判,该入哪层地狱便入哪层地狱,承受应得之罚。而那些一生行善、积累功德者,或因战乱、灾祸无辜枉死、怨气不深者,则可暂居于忘川河畔特定区域,涤荡尘世牵挂,由孟婆指引,或由谢珩及其家臣(如墨羽等)在合适时机,引领其通过九泉之井,投入轮回转世,开启新生。她是忘川与轮回之间一道至关重要的关卡,维系着阴阳秩序的平衡。
孟婆远远看见谢珩的流光落下,立刻快步迎了上去,步履竟有些蹒跚,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使君!您可算回来了!”
谢珩稳住身形,连忙扶住有些激动的孟婆夫人,温声道:“夫人莫急,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孟婆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手中的汤勺指向忘川河下游那更加幽深、光线愈发黯淡的方向,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是……是关于归墟那边……三天前,老身依照惯例,巡查河畔魂灵安歇之地,感应到一股极其纯净、却又带着决绝意味的佛门气息,竟……竟径直穿过了忘川河下游的结界,朝着归墟的方向去了!”
“归墟?”谢珩眉头骤然锁紧,脸色沉了下来。那是连通阴阳、吞噬万物的终极虚无之地,位于忘川郡与酆都管辖范围的边缘,环境极端恶劣,充斥着混乱的能量流和足以侵蚀魂灵的寂灭之气。更关键的是,那尊被酆都帝君亲手封印的古老鬼王,其核心封印之地,就在归墟深处!虽说封印牢固,但归墟本身的不稳定,加上鬼王残影之前试图侵入九泉之井的前科,使得那片区域成为连谢珩都轻易不愿踏足的禁地。
“可知是何人?”谢珩语气凝重。
孟婆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困惑与担忧:“老身未能看清具体形貌,那气息一闪即逝,速度极快,但其佛光之精纯浩大,远超寻常高僧,绝非普通魂灵。老身试图以神识追踪,却被归墟边缘混乱的法则之力阻挡……使君,您知道的,归墟那地方,对魂灵,尤其是尚未重塑仙体神躯的名士魂灵,危害极大!混乱法则侵蚀灵智,寂灭之气消磨魂体,更何况……那里离鬼王的封印太近了!老身担心……”
孟婆没有再说下去,但谢珩已经完全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一位佛门高僧,极有可能是一位已录入风华录的忘川名士,不知为何,竟擅闯归墟禁地!且已过去三天!
“夫人不必过于忧心,此事我已知晓,定会妥善处理。”谢珩安抚地拍了拍孟婆紧握汤勺的手,语气沉稳,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您且继续值守,安抚好河畔魂灵,归墟之事,交给我。”
孟婆见谢珩如此表态,紧绷的心弦稍松,连连点头:“有劳使君!千万小心!”
谢珩不再多言,对孟婆颔首示意后,身形再次化作流光,却不是直接冲向归墟,而是先返回了忘川郡腹地。他需要先确定闯入者的身份,并做些准备。盲目闯入归墟,绝非明智之举。
他首先回到桃源居,神识沉入枢机殿,勾连风华录。册籍光华流转,其上一个个名字熠熠生辉:苏轼、佛印、李淳风、李秀宁、项羽、虞姬、刘邦、吕雉、张良、李白、杜甫、许负……他快速扫过,试图寻找与“佛门”、“高僧”相关,且可能做出如此惊人之举的名士。
佛印?那小沙弥虽然佛法精深,但性子跳脱,且与苏轼等人相处甚欢,不像会不告而别、擅闯险地之人。而且,佛印的气息,谢珩很熟悉,似乎与孟婆描述的那股“决绝”意味有所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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