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回归忘川,日子便如忘川河水般,在静谧与些许喧闹交织中流淌。那副金丝楠木象棋果然成了刘邦与项羽之间新的“战场”,虽依旧争执不断,但总算将火药味圈定在了方寸棋枰之上,为市集平添了许多热闹与谈资。苏轼的“饕餮居”在李秀宁偶尔“武力威慑”下,爆炸声渐稀,飘出的香气也终于能勾起食欲而非恐慌。李淳风对忘川星空的推演似有所得,整日神神叨叨;佛印依旧在蹭饭与念经间无缝切换;李白与杜甫则时常结伴出游,寻觅诗材,忘川河畔、曼珠沙华丛中,时闻吟哦之声。
一切似乎都井然有序,带着一种初具规模的、独特的生机。
这日,谢珩刚于桃源居枢机殿内,以神识疏导完一处因逸趣社与金戈馆灵压无意对撞而产生的细微能量涟漪,正欲稍作调息,一股精纯而熟悉的森然阴气,毫无预兆地穿透忘川结界,径直降临在桃源居外。
谢珩眉梢微动,放下手中玉简,身形一晃,已至厅前。
只见院中,黑无常范无咎那高大的身影悄然伫立,依旧是那身玄黑官袍,银线绣着的无常索命纹在忘川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面容苍白俊美,毫无血色,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唇色极淡,周身环绕着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与忘川的灵蕴气息格格不入。
“范兄。”谢珩拱手,语气平和。范无咎亲自前来,而非寻常传讯,想必非为小事。
范无咎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声音冰冷直接,毫无寒暄:“谢使君,帝君有要事相召,请即刻随我前往酆都。”
他的话语简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谢珩心念电转,面上不动声色:“有劳范兄亲临,谢珩这便动身。”
交代墨羽暂理事务后,谢珩便随范无咎化作一紫一黑两道流光,瞬息间离开了忘川郡。
穿过层层叠叠、色彩迷离的灵蕴屏障,周遭景象急速变幻。忘川那带着微紫的柔和天光与静谧氛围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愈发深沉、威严、令人心神不自觉紧绷的幽暗。下方不再是雅致的建筑与流淌的银波,而是翻滚的灰色云雾,隐约可见云雾之下蜿蜒流淌、水色沉浊的忘川河主流,以及河畔那些影影绰绰、排列有序前行着的、数量远比忘川郡多得多的模糊魂影。阴风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与若有若无的哀泣,与忘川的宁静祥和判若两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景象豁然开朗,那股熟悉的、浩瀚无边的压迫感再次降临。
酆都城。
巨大的城池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匍匐在无尽的幽暗之中。城墙高耸入云,接天连地,墙体是历经万古风霜的玄黑色,上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如同法则符文般的扭曲纹路,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肃穆与森严。城门口悬挂的两盏巨大幽绿灯笼,如同巨兽的双眼,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照亮了上方铁画银钩、蕴含着无上威严的三个大字——酆都城。
城门两侧,守卫的鬼将阴兵气息比往日更为凝练,面目或狰狞或肃穆,手持奇形兵刃,沉默如同铁铸,浓郁的阴司法则之力几乎凝成实质,让任何到此的生灵都不由自主地收敛气息,心生敬畏。
范无咎出示令牌,守卫鬼将躬身让开。两人步入城中。
酆都城内,景象与外界的森然一脉相承,却又更为具体、更为压抑。脚下的冥石板路宽阔无比,泛着幽冷坚硬的光泽。两侧建筑风格古朴宏大,飞檐斗角皆呈现出规则的、象征阴阳秩序的几何形态,不见丝毫冗余装饰,唯有沉重与威严。无数身着各色官袍的阴司官吏、手持锁链的鬼差、以及数量庞大的、浑浑噩噩或哭嚎或麻木的魂灵穿梭其间,却诡异地保持着一种死寂下的秩序。唯有脚步声、锁链拖曳的哗啦声、以及远处判官殿中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沉喝与惊堂木响,在空旷得诡异的殿宇间回荡,更添几分幽冥地府特有的冰冷与无情。
范无咎引着谢珩,并未前往上次的幽冥帝阙,而是穿过几条更为僻静、两侧刻画着无数轮回景象浮雕的廊道,来到了一座稍小些,但气息同样古老深邃的偏殿前。殿门上方匾额书“轮回司”三字,笔力苍劲,仿佛蕴含着执掌往生的法则力量。
殿门无声开启。范无咎在门前停下,躬身肃立,示意谢珩独自进入。
谢珩整了整衣冠,迈步而入。
殿内光线比幽冥帝阙稍亮,但仍显昏暗。四周墙壁上镶嵌的幽蓝色宝石散发出冷冽光芒,照亮了殿中央的景象。然而,令谢珩微微讶异的是,他首先看到的并非端坐于上的酆都大帝,而是站在殿中,一位身着红色锦袍、面容清癯、手捧玉如意、眼神中透着精明与和气的熟悉身影——正是前不久在蟠桃会上才见过的,南海三仙翁之一的禄星!
禄星见到谢珩,脸上立刻堆起和煦的笑容,抢先拱手道:“谢使君,别来无恙?冒昧相邀,还望勿怪。”
谢珩心中疑惑更深,面上却从容还礼:“禄星君言重了。不知星君驾临酆都,召谢珩前来,所谓何事?”他目光扫过殿内,并未看见帝君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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