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忙侧身还礼,声如蚊蚋却清晰:“客官客气了。”
既已说定,谢珩便对掌柜的道:“今日天色尚早,在下还想在左近再转转,熟悉一下环境。不如明日一早,再烦请令嫒引路,前往南城如何?”
掌柜的自无不可,连声道好。
于是,稍作整理后,秀娘便陪着谢珩走出了悦来居。腊月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带着干冷的凛冽。秀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手揣在棉袄的袖筒里。起初,她还有些拘谨,落后谢珩半步,低着头,不怎么说话。谢珩也有意放慢脚步,主动问起一些京城腊月里的风俗典故。
秀娘见这位谢客官语气温和,谈吐文雅,并无轻浮之态,渐渐也就放松下来。她指着街道两旁一些正在悬挂红灯笼、或是张贴新桃符(虽然还没到除夕,但已有心急的人家开始准备)的店铺,说起腊月里扫尘、祭灶、备年货的种种讲究;路过一家飘出浓郁酱香的肉铺,便说这是在做腊肉、灌香肠,准备过年;看到有挑着担子卖关东糖、糖瓜的小贩,还会小声告诉谢珩,这是祭灶王爷用的,黏住他的牙,让他上天言好事。
她言语清晰,条理分明,虽不似大家闺秀那般博通诗词,却自有一股民间女子的聪慧与对生活的熟稔。谢珩饶有兴致地听着,偶尔插言问上一两句,更引得秀娘打开了话匣子。她带着谢珩穿行在一些并非主干道、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巷里,指给他看哪家老字号的酱菜园子腌的八宝菜最是爽口下饭,哪家点心铺子的蜜供、萨其马是年节上品,甚至还能说出一些诸如“腊七腊八,冻死寒鸦”之类的本地谚语。
天空是冬日特有的铅灰色,偶尔有细小的、如同盐粒般的雪星子洒下,落在青石板路上瞬间便不见了踪影。秀娘不时呵出浓浓的白气,小脸和鼻尖冻得通红,却因为说得兴起,眼眸亮晶晶的。谢珩跟在她身旁,看着她如数家珍般地介绍着这座古城在岁末特有的节奏与韵味,心中那份因时空隔阂而产生的疏离感,似乎也在这充满年节期盼的烟火气中淡化了许多。
他们走过结了厚冰的什刹海,看到不少胆大的孩童和少年在冰面上抽冰嘎儿(陀螺)、滑冰车,欢笑声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脆;路过一个临时搭起的、卖年画、窗花、鞭炮的集市,虽然离年节还有段时日,但已有人开始选购,红彤彤的一片,看着就觉喜庆;也曾在一个街角,驻足观看了一会儿民间艺人表演的“拉洋片”,那奇妙的箱子和艺人诙谐的唱词,引得秀娘也掩口轻笑……
这一日的游览,与谢珩独自一人时又有所不同。透过秀娘这土生土长的京城少女的视角,他仿佛触摸到了一个更细致、更鲜活、也更充满人情味和年节氛围的北京城。直到日头偏西,天色渐暗,凛冽的寒风更甚,两人才返回悦来居。秀娘在客栈门口与谢珩道别,脸上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和些许意犹未尽,鼻头和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谢客官,明日一早,我在柜上等您。”她福了一礼,转身轻盈地回了后院,棉裙摆动,带起一丝冷风。
谢珩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对明日去见那位鲁木匠,倒是生出了几分真正的期待。不仅是为了象棋,也是为了这份融入当地生活、感受凡俗岁末的奇妙体验。腊月的北京,寒冷中孕育着温暖与期盼,别有一番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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