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府的马车刚在二门停稳,早已得了消息的李侧福晋李氏便急急迎了上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湖蓝色缠枝牡丹纹的锦缎旗袍,外罩一件蟹青色素面坎肩,梳着整齐的两把头,正中插着一支点翠祥云纹扁方,鬓边压着朵新鲜的海棠,打扮得既不失身份,又透着一股柔婉。
一见弘时被太监小心翼翼地背下来,脚踝处还固定着树枝和布条,她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我的儿!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出去,怎就伤了脚回来?”李氏也顾不得许多规矩,上前就扶住儿子的手臂,声音都带了哽咽。
她仔细端详着弘时的脸色,见他虽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才稍稍放下心。
听随行的管事回禀了事情经过,得知是十五阿哥府里一个叫青禾的宫女及时出手救治,李氏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连声道:“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遇上贵人了,这可得好好谢谢十五叔,谢谢那位姑娘!”
她转头就对身边的贴身丫鬟吩咐,“快去备几样像样的礼,过两日我必要亲自过府去拜谢十五叔,也要重重谢过那位青禾姑娘。”
她心思转动,想着十五阿哥即将大婚,谢礼里还得添上些适宜新婚的吉祥物件才好。
雍亲王胤禛在一旁看着,神色依旧淡淡的,只对李氏道:“弘时无事便好。十五弟处,我自有分寸。你且先照顾他回房歇着,已吩咐去请太医了,仔细再看看。”他语气平稳,但目光在弘时包扎妥帖的脚踝上停留了一瞬。
送弘时回了院子,胤禛并未停留,径直去了外书房。
今日送弘皙回太子府,朱门高墙依旧,门前却冷清得令人心惊,与记忆中门庭若市的光景判若云泥。那份萧索凄凉,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头,让他莫名地有些憋闷。
书房里,幕僚戴铎果然还在等候。
见胤禛进来,忙起身行礼。
胤禛摆摆手,走到书案后坐下,随手拿起一份公文,却有些看不进去。
戴铎是个机敏人,察言观色,见主子心情似乎不佳,又听闻了今日郊外之事,便试探着开口。
“王爷,今日之事,虽是小阿哥意外受伤,却也可见十五阿哥府上倒是藏龙卧虎,一个宫女竟有如此医术。”
见胤禛面无表情,不作回应,他又独自絮絮往下说。
“如今太子之位悬而未决,诸位年长阿哥各有心思,王爷您虽韬光养晦,但也不能全然置身事外啊。弘皙阿哥是太子嫡脉,身份特殊,王爷今日带他散心,便是施恩。”
“十六阿哥,瞧着跳脱,实则心里明白,早已......呃,与王爷亲近。但还有十五、十七这几位小阿哥,虽年纪尚轻,正是可堪扶持之时。”
“您看看八爷那边,为何声势浩大?便是他惯会广结善缘,笼络人心啊!即便圣心难测,但有这么多兄弟宗亲支持,终究是一大助力......王爷,当早作谋划,切不可真的只做天下第一闲人啊!”
胤禛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戴铎这些话已是老生常谈,但今日听来却格外刺耳。
他深知皇阿玛最忌恨皇子结党营私,尤其在眼下这敏感关头。
自己一贯以“天下第一闲人”自居,念佛编书,一副不同世事的模样,方才勉强在这风浪中稳住自身。
可门下奴才竟已存了这等心思,甚至将十六弟的暗中倾向都挂在嘴边!若这等狂妄之言传到外头,被有心人利用,旁人岂不会认为他胤禛心机深沉,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他暗自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戴先生多虑了。皇子阿哥,岂是臣下可随意扶持笼络的?弘皙是侄儿,带他散心是长辈之责。至于其他,休要再提。”他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戴铎察言观色,知道话不投机,讪讪地住了口。
胤禛心中却已拿定主意:戴铎此人,心思活络,野心不小,留在京中幕僚之中,早晚是个祸害,需得早日寻个由头,放他到外地做个道员,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才好。
在书房又坐了片刻,处理了几件杂务,心头那口郁气却仍未消散。胤禛索性起身,往后院福晋乌拉那拉氏的正房走去。
福晋乌拉那拉氏还未歇下,正就着灯烛查看府中的账目。
她穿着家常的酱色缎面旗袍,领口袖口镶着简单的风毛边,乌黑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拢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端庄秀丽的脸。
她的眉眼生得极好,并非惊艳的明艳,而是那种经得起端详的沉静之美,眉眼间透着沉稳与持重,虽不施粉黛,却自有不容忽视的威仪。
见胤禛进来,她放下账本起身相迎,脸上带着温婉笑容:“爷回来了。弘时的伤太医来看过了,说处理得极妥当,静养些时日便无碍,爷放心。”
胤禛“嗯”了一声,在炕桌另一侧坐下。
福晋亲手斟了一杯热茶递给他,柔声道:“爷瞧着像是有心事?”
胤禛接过茶盏,并未立刻饮用,只是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沉默了片刻,才将今日所见太子府门庭冷落之状略提了提,末了只叹了一句:“眼见起高楼,眼见楼塌了......心里总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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