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阴沉天气后,终于放晴。阳光勉强穿透干冷的空气,将庭院积雪表面晒出一层薄薄的冰壳,檐下滴滴答答的落水声时断时续,更衬得行宫别苑一片肃杀寂静。
圣体不安的消息束缚着所有人的言行,奴才主子难得上下一心,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胤禑听了前些日子青禾的劝,多数时间待在书房临帖看书,偶尔胤禄会来寻他手谈一局,兄弟二人也多是默然对弈,言语寥寥,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青禾则一如既往地恪守着她的规矩壁垒,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
这种毫无波澜的压抑却让春熙愈发焦躁难耐。
青禾越是沉稳滴水不漏,她就越是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和威胁。那日挑拨未成,反被青禾用规矩堵了回来,甚至可能被殿内的主子听了去,这让她又恼又怕,更坚定了必须尽快扳倒青禾的决心。
眼看归期推迟,在这行宫里若再找不到机会,回了京,阿哥府规矩更大,她只怕更难下手。
这日,王进善被胤禑派去热河街市采买一些笔墨纸砚和本地特产的山珍干货,以备年礼之需,供回京后打点之用。院内暂时由青禾总管。
恰逢行宫管事处派人来通知,因圣驾滞留,炭火用量增大,内务府特从周边皇庄调拨了一批新柴炭补充各院使用,让各院派人去统一存放处领取。听
青禾得信,便指派了两个得力的小太监,跟着行宫派来的小苏拉前去领取。炭火沉重,来回需要些功夫。
春熙正陪着畏寒的舒兰在炕上做针线,透过窗户瞧见两个小太监跟着生面孔走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放下针线,对舒兰柔声道:“格格,您昨夜不是说脚冷,嫌汤婆子不够暖吗?奴才去小厨房看看,让他们把给您暖脚用的铜脚炉找出来,提前烘得热热的,您晚上用着也舒服。”
“一会我顺道去看看炭领回来没有,银霜炭烟气小,给您屋里多备些。”
舒兰点头应允,觉得春熙甚是贴心。
春熙快步走出东厢房,却没立刻去小厨房,而是先拐去了听松院临时占用的小库房。库房门口,翠喜正拿着清单清点昨日取出晾晒的皮货,见春熙过来,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
春熙笑着应了,状似无意地往里瞥了一眼,只见前几日取出预备给胤禑用的那个紫铜袖炉正放在靠门口的架子上,旁边还有一个配套的锦套。她心下记住了位置,这才转身往小厨房去。
在小厨房晃了一圈,吩咐了婆子烘暖脚炉的事,春熙磨蹭着,估算着领炭的人差不多该回来了,便又溜达回院中。
果然,不一会儿两个小太监吭哧吭哧地抬着一筐银霜炭和一筐柴炭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行宫杂役帮着抬了另外两筐。
炭筐沉重,落在院中地上,发出闷响。
青禾闻声出来,手里拿着炭火账簿,准备核对数目并安排入库。翠喜也放下手中的皮货,过来帮忙。
春熙立刻热络地迎上去:“姐姐们辛苦,这炭火可真是及时雨。格格那边正好觉得冷呢。”她边说,边看似帮忙地靠近炭筐,目光飞快地扫视着院子。
领炭回来的小太监之一,名叫小桂子的,年纪小,抬了重物有些气喘,额上冒汗,下意识地就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蹭上了一道黑灰。
春熙眼神一闪,忽然惊呼一声,指着小桂子的袖子:“哎哟,小桂子,你这袖子怎么蹭了这么一大块黑?可别是刚才抬炭时沾上了?这新炭若是灰大,呛着主子可不好!”
小桂子吓了一跳,忙看自己袖子,果然有一块污黑,顿时慌了:“我不知道,刚才没注意......”
青禾闻言,蹙眉上前。银霜炭以无烟耐烧,灰少洁白着称,若真是灰大,确实是个问题。
她仔细看向那筐银霜炭,表面看来并无异样。她示意小太监拿过一个小笤帚,轻轻拨开最上面一层炭块。
这一拨,问题出现了。只见表层上好的银霜炭之下竟混杂了不少劣质的炭块,其颜色发暗,甚至都不成整块。与表面那层精挑细选过的银霜炭截然不同。
“这是怎么回事?”青禾脸色沉了下来,问那两个领炭的小太监,“领取时未曾查验吗?”
小太监慌道:“姐姐明鉴,行宫管事处的人指着那几筐说是咱们院的,封条都贴着,我们就抬回来了,没敢擅自翻动......”
春熙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用手帕掩着嘴:
“天爷!这......这以次充好也太明显了!定是那些皇庄的奴才或是管事处的人捣鬼,看咱们主子年轻好性儿!这要是点着了,烟大气呛,或是烧不久,冷了主子可怎么好?尤其是咱们格格,最是畏寒......”
她句句都在点明事情的严重性,轻则是奴才们办事不力,重则是内务府欺瞒阿哥,受累的是身子娇弱的主子。
青禾心知此事必须处理。她冷静道:“不必惊慌。小桂子,你们俩现在立刻抬回这一筐银霜炭,去行宫管事处,找刚才对接的管事,平心静气说明情况,要求更换品质合乎规制的银霜炭。记住,只陈述事实,不得争吵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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