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扑在青禾脸上,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心头泛起的惊涛骇浪。
“青禾,你怎么了?”翠喜担忧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显然也听到了殿内的动静,见青禾脸色苍白地出来,忙上前低声问,“没事吧?爷没重罚吧?”
青禾猛地回神,强迫自己敛去所有外露的情绪,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摇摇头:“没事。爷宽宏,只罚了小禄子一个月月钱,让我日后多经心。”
她顿了顿,补充道,“此事已了,别再议论,让大家都仔细当差,别再出纰漏。”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错觉。翠喜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青禾的头脑风暴还在继续。这可不是校园里递小纸条的男生,这是皇权社会金字塔顶端的皇子,他对自己只要有一点点与众不同,带来的可能不是浪漫,而是灭顶之灾。
又不能拒绝,也不能挑明,甚至不能流露出丝毫察觉和抗拒。
但是必须他明确表露任何超出主仆界限的言行之前,将它无声无息地掐灭在萌芽状态。
如何掐灭?
青禾脑中飞速运转。
疏远?不行,她是贴身宫女,职责所在,无缘无故的疏远只会引人疑窦,甚至可能反而激起他的注意和探究欲。
表现得愚钝不堪?更不行,失去价值的下场可能更惨。
那就只有......恪守规矩,将一切可能萌芽的苗头都用最严苛的规矩死死框住,将他所有可能超出常理的行动都堵回去,让他时刻意识到彼此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对,规矩。在这里,规矩是最大的保护伞,也是最坚固的壁垒。
正思忖间,外头传来小宫女的声音:“青禾姐姐,晚膳时辰到了,传膳吗?”
青禾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和表情,恢复了那个冷静可靠的掌事宫女模样:“传。我这就去伺候。”
晚膳摆在胤禑居住的正殿明间。因在行宫,一切从简,但菜色依旧精致。
胤禑坐在桌旁,神色似乎比刚回来时缓和了些。
青禾垂着眼上前布菜。她的动作一如既往的轻巧,但每一个细节都透着加倍的小心翼翼和距离感。
她不再像以往那样,偶尔会根据他的神色,轻声问一句“主子尝尝这个?”或“这汤似乎火候好了些”。
今天她只是沉默而高效地完成着程序,像一个最标准不过的宫廷机器。
胤禑起初似乎并未察觉,他心不在焉地吃着,目光有些放空。
但渐渐地,他夹菜的动作慢了下来。
殿内太安静了,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烛火噼啪的微响。这种安静,和他记忆里青禾在身边时那种带着些许生活气息的静谧不同,这是一种刻意保持距离的沉默。
他忽然抬眼看了青禾一下。
青禾正将一筷清炒芦笋放入他碟中,感觉到他的目光,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布完菜便立刻后退半步,微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鞋尖前的地面上,姿态恭顺至极,也疏离至极。
胤禑到了嘴边的一句“今日这笋倒是鲜嫩”便咽了回去。他莫名觉得有些气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升腾起来。他放下了筷子。
“收了吧。”
青禾毫不迟疑,立刻应道:“是。”便指挥着小太监们利落地将膳食撤下,奉上漱口茶汤,一切井井有条,挑不出半分错处,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胤禑漱了口,看着青禾低眉顺眼地准备退下,终于忍不住,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恼意开口:“你今日倒是格外安静。”
青禾身形一顿,依旧垂着头,声音平稳无波:“回主子的话,奴才谨记今日过失,不敢再有任何行差踏错,唯有恪尽职守,谨言慎行。”
这话滴水不漏,完全是请罪和表忠心的标准答案。
胤禑被噎了一下,一股无名火起,却找不到任何发作的理由。他难道能责怪她太过守规矩吗?他烦躁地挥挥手:“行了,下去吧。”
“是。”青禾屈膝行礼,动作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殿外。
胤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却越发清晰起来。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两日,无形的规矩之墙被青禾筑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厚。
她依旧将胤禑的生活打理得无微不至,但所有的交流都严格限制在必要的事务性问答上。
语气永远恭谨,姿态永远谦卑,眼神永远避免直接接触。
她甚至刻意减少了独自在胤禑跟前伺候的时间,尽可能让翠喜或小太监在一旁,自己则以整理库房、清点物品为由待在院子里。
胤禑明显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他试图告诉自己,这是因为玉观音事件后,她更加小心谨慎了,这是好事。但那种无处不在的距离感,却像一根细刺扎得他很不舒服。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怀念之前的青禾,虽然同样恪守礼仪,但偶尔会流露出些许鲜活气息,甚至敢对他提出不同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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