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颁金节康熙爷的旨意下来,十五阿哥胤禑便像陀螺一样,终日奔波于宫禁与演练场所之间,难得在府中安稳待上几个时辰。
主子不在,府里的大小事务虽依旧按部就班,却处处透出几分微妙的闲暇来。
但这样的日子于青禾而言,却并未带来多少轻松。
前几日,内务府新送来一批绸缎料子,锦书负责登记入库,全都入库后,她硬是说少了一匹杭细,话里话外暗示是经手核对的青禾从中做了手脚。
言辞凿凿,甚至还“找”到了一个看似能作证的小宫女。
那一刻,青禾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并非害怕,而是一种深切的无力与荒谬。
幸而她素日细心,凡经手之物必有旁证或暗记,且王进善也知她为人,并未偏听偏信。
她冷静地将入库时辰、经手人、验看细节一一回明,条理清晰,不卑不亢,总算洗清了嫌疑。
锦书又被申饬了几句,罚了月钱,投向青禾的眼神更加了三分怨恨。
事情虽过去了,却在青禾心里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穿越来清朝的这几年,她谨小慎微、努力求存,所求不过是在这森严的等级制度下保全性命,安稳度日。
原以为只要足够低调做够勤勉,便能在这四方天里挣得一份安稳。
如今看来,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只要身在这牢笼之中,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今日是锦书,明日又是谁?
这么长时间以来,青禾第一次萌生对今后生活的厌倦。
是夜,窗外北风呼啸,吹得窗纸噗噗作响。月光透过窗户纸,在炕沿投下冷清清的一片白。
同屋的翠喜早已沉入梦乡,呼吸均匀。
青禾却睁着眼,毫无睡意。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从炕柜最深处摸出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裹。这是她这么多年的积蓄。
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里面是几块大小不一的银锭子,还有一些散碎的银角子和铜钱。最大的两个十两银锭,是去年除夕宫里统一赏的。冰凉的金属触感,却让她感到一丝踏实。
一等宫女年俸六两,逢年过节或是有主子恩赏,大多数时候也不过是一二百文钱或是些尺头玩意儿,能攒下来的现银极有限。更何况,她还是最近才“升职”成一等功旅的。
只怪自己不争气,别人穿越都是人上人,只有自己苦哈哈。清宫宫女份例微薄,她省吃俭用,几乎将所有能攒下的钱都存了下来,才只有这一些。
大的银锭是十两一个的,共有两个,小的五两锭三个,是平日攒下的俸银和主子偶尔赏的;还有一些碎银和铜钱,加起来约莫......
“统共也就三十四两七钱......”她在心里默念出这个数字,这点钱,在外面能做什么呢?她对这里的生活实在毫无概念。
不过,白日里听小太监们闲聊,倒是说起现在外头街面上一个肉包子都要两文钱。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推了推身旁的翠喜。
翠喜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翠喜,”青禾声音压得极低,“你可知晓眼下京里,若想置办一处小小的宅院,大概需得多少银钱?”
翠喜睡意朦胧,含糊答道:“宅子?那可得老鼻子钱了......唔,我舅姥爷前些年想给儿子置办个窝,瞅了南城根儿那儿小小一个一进的院子,破得都快塌了,开口就要一百八十两。就这,还是看在老街坊的面上呢!”
“大半夜的,你把我喊起来你问这个干嘛......”话没说完,她又翻个身睡熟了。
一百八十天!天老爷,北京城怎么三百年前房价就这么高?!她这三年拼死拼活省吃俭用攒下的,竟连半个破院子都买不起。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开府出宫,见识了紫禁城外的市井烟火,性命之忧已不像在宫里时那般迫在眉睫,青禾开始肖想外面的世界。
锦书的陷害也让她清醒地认识到,只要为奴为婢,便永远不得真正的自在。
她渴望像前世的自己一样,可以自由自在的呼吸新鲜空气。
如果......凭自己的医术开一个小小的药膳铺子,养活自己呢?
这个念头一旦萌生,便一发不可收拾,青禾一整夜都做着离开十五阿哥府,自己行走天下的梦,第二天起来整个人昏沉得像一夜没睡。
左右主子不在,青禾便一股脑往宫女堆里扎,浑水摸摸鱼。
小宫女们聚在一起做针线,也难免会憧憬未来。
“等我满了二十五岁出宫,定要让我爹娘给我说个殷实人家,不拘是做续弦还是填房,能当家做主就好......”
“我想开个小绣庄,我的绣活可是得过嬷嬷夸的!”
“我呀,就想着能吃饱穿暖,没人整日立规矩就好......”
青禾听得眼热心跳,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跳到二十五岁,飞出这金丝牢笼。
“二十五岁......二十五岁......”她夜里躺在炕上,忍不住掰着手指头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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