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北地夜校与银边初萌
土坯房的窗棂糊着层薄薄的麻纸，油灯的光透过纸，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秦先生的药圃里，二十多个北地药农围着石桌蹲成圈，手里都攥着块炭笔，膝盖上摊着糙纸——这是归雁的人连夜裁好的，用来抄录李大夫的培育日志。
“李大夫说，银边紫霞苏要‘见干见湿’，”沈青站在石桌旁，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浇水的示意图，“就是土表干了再浇，浇就浇透，北地的沙渗水快，得多盯着点。”他额角的布条已经换成新的，是秦先生妻子用粗布缝的，针脚虽疏，却比之前的更结实。
虎娃蹲在人群最前面，怀里抱着胡杨木蜂，见有人走神，就用胳膊肘轻轻碰对方：“张爷爷，沈大哥说的要记牢，不然银边叶长不出来。”被称作张爷爷的老汉赶紧直起腰，把炭笔在糙纸上划得“沙沙”响，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秦先生捧着培育日志，逐字逐句地念：“‘霜降前需壅土护根，取向阳处的干土，盖三寸厚’——去年我就是没盖够土，半亩苗都冻坏了。”他妻子端来盆沙枣汤，往每个人碗里分，“喝点暖暖，北地的夜比南坡冷得多。”
沈青接过碗，沙枣的酸甜混着暖意滑进喉咙，他忽然指着窗外：“你们看，缺翅蜂还在守着种子盒。”众人凑到窗边，果然见那只蜜蜂趴在木盒上，翅膀收得紧紧的，像块小小的褐色护符。
“这蜂通人性。”张爷爷摸着胡子笑，“十年前秦老哥在时，就有这么只蜂，总在紫霞苏开花时来报信。”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干瘪的紫霞苏种子，“这是我去年收的，虽然没长银边，却也是个念想，沈小哥能不能帮看看，还能种不？”
沈青拿起一粒，对着灯光看了看：“能种，混着原生种一起下，说不定能改良品性。”他在签到簿上写下：“戌时，北地夜校开课，药农二十余，抄录培育法。张老汉献陈年种子，拟混播。”写完，把本子递给秦先生，“你也记点，北地的土性跟南坡不一样，得留着给林悦参考。”
秦先生接过本子，笔尖悬了悬，忽然写下：“北地沙性烈，宜掺腐叶土，每半月施一次草木灰。”字迹比沈青的工整，却带着北地人特有的硬气。
夜校散时，已经是亥时。药农们揣着抄满字的糙纸往家走，脚步声在沙地上踏得“咯吱”响。张爷爷走在最后，忽然回头对沈青说：“明天我把家里的牛牵来，帮着翻地，原生种金贵，得用最细的土栽。”
沈青刚要道谢，就见归雁的人举着火把匆匆赶来，火把的光在夜色里晃出条橙红的线。“沈小哥！秦先生！”归雁成员跑进院，声音带着急意，“西边的黑风寨还有毒藤会的余党，刚才放话说明天要来抢种子！”
秦先生手里的培育日志“啪”地掉在地上，他妻子脸色瞬间白了：“他们怎么还敢来？”
“听说总舵被捣毁后，这帮人就成了丧家犬，想抢点种子去西域换钱。”归雁成员往石桌上放了张地图，“黑风寨离这儿有五里地，寨子里大概有二十来号人，都带家伙。”
沈青捡起培育日志，拍了拍秦先生的肩：“别怕，他们人虽多，却都是乌合之众。”他指着地图上的隘口，“这里是必经之路，两边是陡坡，咱们可以……”
话没说完，虎娃忽然举着胡杨木蜂喊：“我有办法！让缺翅蜂去报信！”众人都愣了，他却急着解释，“林姐姐说过，蜜蜂能认路，让它飞回南坡，叫归雁的人来帮忙！”
沈青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北地的归雁成员不多，南坡那边能支援！”他找来块薄木片，用炭笔写下“黑风寨余党袭，需支援”，把木片绑在缺翅蜂的腿上。
秦先生妻子往蜂箱里撒了把沙枣花粉：“让它吃饱了好赶路。”缺翅蜂在花粉里滚了滚，后腿沾满金黄的粉团，沈青捧着它往窗外一送，它立刻振翅飞起，在院子上空盘旋三圈，才朝着南坡的方向飞去。
“得等它到了南坡，林悦才能收到信，最快也得两天。”沈青在地图上圈出隘口，“这两天咱们先做准备，把种子藏进地窖，在地埂上埋些荆棘丛，再让药农们把家里的猎枪都拿来。”
秦先生点头：“我去通知张爷爷他们，让年轻人轮流守夜，老弱妇孺去后山的窑洞躲着。”他妻子已经开始收拾种子盒，往里面垫了层厚厚的棉絮，“地窖在灶房底下，有三道锁，保险。”
虎娃把胡杨木蜂挂在脖子上，摸着签到簿说：“我要记下来，‘亥时，毒藤余党欲袭，遣缺翅蜂报信，备防御’。”沈青笑着把笔递给他，看他歪歪扭扭地写完，在旁边画了个举着枪的小人，说是自己。
夜色渐深，北地的风更冷了，刮过防风障的胡杨枝，发出“呜呜”的声响。沈青蹲在新翻的地边，用手丈量着行距，原生种的种子还安静地躺在木盒里，仿佛不知道即将到来的风雨。他忽然想起林悦在南坡说的话——“草木的本心是救人”，或许这些种子，也在等着用自己的银边，照亮这片饱经风霜的土地。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张爷爷带着五个药农牵着牛来了，牛背上驮着捆好的荆棘和猎枪。“都准备好了，”张爷爷拍着枪杆，“这些家伙当年打狼用的，对付几个毛贼绰绰有余。”
沈青望着缺翅蜂消失的方向，晨光正在远处的沙丘顶上铺展开来，像条金色的路。他知道，这两天会很难熬，但只要守住这些种子，守住药农们眼里的期盼，等到南坡的支援到来，等到缺翅蜂带着回信飞回，北地的沙地上，总会长出属于它们的银边。
签到簿摊在石桌上，虎娃写下的字迹在晨光里渐渐清晰，旁边沈青画的小人举着枪，枪口对着远方，像在说：别怕，有我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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