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是午后来的。
彼时,阳光正好,透过窗棂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林若微正坐在桌前,用一根细竹签,蘸着清水,在桌上画着人体的大致脉络。她画得很慢,很专注,仿佛那不是一张简陋的草图,而是一张关乎生死的藏宝图。
小桃在院子里晾晒刚洗好的衣物,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日子仿佛真的就这么静好了。
直到一阵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宁静。
“小姐,柳小姐来了!”小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快步走进屋,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林若微抬起头,将竹签轻轻放下。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柳如烟就站在门口,像一幅精心绘制的仕女图。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交领襦裙,裙摆上绣着几丛清雅的兰草,走动间,仿佛有暗香浮动。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材质是上好的紫檀木,雕花繁复,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她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欣喜,眼神温柔得像三月的春水。
“师妹。”她轻唤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听说你好了,师姐……师姐真是为你高兴。”
说着,她已迈步进屋,目光在简陋的陈设上飞快地扫过,那眼中一闪而逝的轻蔑,快得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有劳师姐挂心。”林若微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回了一礼。她的姿态很标准,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柳如烟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是四碟精致的小点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燕窝粥。那燕窝的成色极好,晶莹剔透,在这间陈设简陋的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你大病初愈,身子弱,我特地让厨房给你炖了些补品。”她亲自盛了一碗,递到林若微面前,那姿态,仿佛是照顾亲妹妹的慈爱长姐。
林若微没有接,只是淡淡地看着那碗粥:“师姐费心了。只是我肠胃虚弱,受不住这般大补的东西,浪费了师姐的心意。”
一句话,既给了自己台阶,又不动声色地推了回去。她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傻子了。
柳如烟端着碗的手僵了一下,随即又自然地笑了,将碗放回桌上:“是师姐疏忽了。你说的对,当以温养为主。”她坐下来,目光落在林若微刚才画的水痕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师妹在画什么?”
“随便画画,打发时间。”林若微用袖子随意一抹,水痕便晕开成一片,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柳如烟的眼底掠过一丝失望,但她很快又换上那副关切的神情:“师妹,你这次醒来,仿佛……变了许多。”
“是吗?”林若微抬眸看她,眼神清澈得像一面镜子,“或许是死过一次的人,总会有些不一样吧。”
这话像一根针,轻轻刺了柳如烟一下。她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立刻又恢复了自然,甚至还带上了几分自责:“都怪我,若不是我当初……你也不会……”
“都过去了。”林若微打断了她,语气平静无波,“师姐今日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陈年旧事吧?”
柳如烟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她发现,眼前的林若微,像一块捂不热的寒冰,无论她怎么释放“善意”,都无法渗透进去。她决定不再兜圈子。
“师妹说的是。”她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我最近遇到一个棘手的医案,想了好几天都没头绪。听说你……心思通透了许多,或许能帮我看看?”
她的语气放得很低,姿态也放得很谦,像是一个真心求教的晚辈。但那双眼睛,却像鹰一样,紧紧盯着林若微,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这是一个阳谋。如果林若微看不懂,就证明她还是那个傻子,之前的清醒不过是巧合。如果她看得懂,柳如烟也有后招,可以说她医路邪门,妖言惑众。
林若微接过纸笺,缓缓展开。
上面写着一个医案:城南富商王员外的夫人,年约四十,半年来时常感到四肢无力,面色苍白,时而心悸气短。多家名医皆诊断为气血两虚,用了各种补气血的名贵药材,却不见好转,反而日渐沉重。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案子。症状指向性太明显,很容易就往“虚证”上想,但补而不效,就说明诊断方向可能根本就是错的。
林若微看着纸笺,沉默不语。小桃在一旁急得手心冒汗,她家小姐才刚清醒,怎么可能看得懂这么复杂的医案。
柳如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她等着,等着林若微露出窘迫和无措的表情。
然而,林若微却抬起了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师姐,你说,田里的庄稼,若是缺水了,会怎么样?”
柳如烟一愣:“自然是会枯死。”
“那若是水渠堵了呢?”林若微又问。
“水渠堵了,水自然流不到田里,庄稼也一样会枯死。”柳如烟下意识地回答,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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