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陆云霁有些不放心那些不速之客是否还会来,便先去了药圃查看。
那些被雨水滋养过的草药,显得格外精神,嫩绿的新叶舒展开来。
他小心地拔除其间偶尔冒出的杂草,又给几株喜干的药材稍稍松了松土,动作轻柔,仿佛对待婴孩。
忙完药圃,天色已大亮。
他见阮喃喃的房门依旧紧闭,知她昨日劳累,加之孩童贪睡,便不去扰她。
目光落在廊下那套许久未动的紫砂茶具上,心中微动。谷雨刚过,此时品饮春茶,正合时令。
他缓步至溪边,汲取半壶清冽活水,置于小泥炉上,引燃一小块松木炭。
火势不急不缓,松脂的微香混入水汽中。
等待水沸的间隙,他从一个密封的锡罐中,珍重地取出一小撮新制的“谷雨茶”。
这茶叶是他在谷雨前两日,精心采摘山间老茶树的一芽一叶,经由他自己摸索的杀青、揉捻、烘干而成,虽不及名家之作,却是独属于无忧谷的春味。
水将沸未沸,壶口泛起细密如鱼眼的气泡时,他提壶离火,略沉片刻,用以温热紫砂壶与品茗杯。
温壶弃水,置入茶叶,再次高冲注水,水流冲击茶叶,使其在壶中翻滚舒展,一股清锐鲜灵的茶香瞬间升腾而起,与院中草木的清气交融。
他并不急于品饮,盖好壶盖,静候茶汤蕴育。
自己则安然坐在廊下竹椅中,望着院中老梅树新发的绿叶,感受着晨光暖意。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阮喃喃的房门才“吱呀”一声被推开。
小丫头显然还没睡够,穿着一身鹅黄的寝衣,头发蓬松,睡眼惺忪地倚着门框,小手揉着眼睛,嘟囔着:
“师兄……什么时辰了……好香呀……”
鼻子却像小动物似的下意识地嗅着空气里的茶香。
“辰时末了。”
陆云霁执壶,将碧绿清亮的茶汤倾入白瓷杯中,汤色清澈,香气愈发醇和,
“新茶,尝尝。”
阮喃喃趿拉着绣花鞋走过来,端起茶杯,先是好奇地看了看汤色,然后学着师兄平日的样子,凑近杯口轻轻一嗅,顿时眼睛亮了几分:
“哇,好香!和以前的茶味道不一样!”
她吹了吹气,小心地啜了一口,初时微涩,但旋即一股鲜爽甘醇的滋味涌上舌尖,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好喝!有点苦,又有点甜,嘴里还香香的!”
她评价得直白而生动。
陆云霁微微颔首,自己也端起一杯,细品慢酌。
春茶的鲜爽在口腔中回荡,确是与往日不同的体验。
兄妹二人对坐廊下,安静品茗,晨光洒落,岁月静好。
一杯茶尽,阮喃喃的活力也回来了。
她见师兄今日颇有闲情逸致,眼珠一转,跑回屋抱出那个有些年头的木制棋盘和两盒磨得光滑的云子:
“师兄师兄!好久没下棋了!我们来下一盘吧!这次我肯定能多撑一会儿!”
她自知棋力与师兄天差地别,目标已从“赢”变成了“撑得久一点”。
陆云霁未置可否,只是动手将棋盘在两人之间的石桌上摆好。
他执白,让阮喃喃执黑先行。
阮喃喃凝神屏息,如临大敌,犹豫再三,才将一枚黑子“啪”地落在星位,气势十足。
陆云霁应对从容,落子看似平淡无奇,却总在不知不觉间占据要津,构筑大势。
阮喃喃起初还能凭着一股锐气四处出击,但很快便发现自己的棋子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左右支绌。
她时而蹙眉苦思,时而抓耳挠腮,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里不行……哎呀,被围了……怎么办怎么办……”
陆云霁并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
他看着小师妹那副全力以赴、却又漏洞百出的认真模样,觉得比与高手对弈另有一番趣味。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黑棋的大龙已然岌岌可危。
阮喃喃咬着嘴唇,盯着棋盘看了半晌,终于泄气地往后一靠:
“啊——又输了!师兄你的棋怎么像蜘蛛网一样,不知不觉就把人缠住了!”
“棋道...重势,非争一子得失。”
陆云霁一边收拾棋子,一边淡淡道,
“你攻势太...急,破绽自现。”
阮喃喃似懂非懂,但败绩并未影响她的兴致,反而激起了好胜心:
“再来再来!我这次慢点下!”
第二局,她果然学乖了些,落子前会多想片刻,但终究根基尚浅,又过了一刻钟,再次投子认负。
不过这次她坚持的时间明显长了些,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得意:
“看!我比上次多下了十步呢!”
陆云霁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点了点头:
“…有进步。”
接连下了三局,直到阳光变得有些灼热,阮喃喃才意犹未尽地罢手,额头上已见细汗。
她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凉茶,感慨道:
“下棋比练剑还累脑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