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清晨没有朝阳,菌株的荧光是最先苏醒的信号。昨夜沉在菌林深处的暗蓝光纹,此刻像融雪般渐渐转浅,漫过数百米高的菌柄,缠在枝干上的白色菌丝还挂着隔夜的透明液滴,在光里闪着细碎的亮,像撒了把星星在丝线上。
周肆蹲在西边菌田的田埂边,指尖轻轻碰了碰一株嫩黄菌菇的伞盖。液滴顺着伞面的纹路滑下来,沾在指腹凉丝丝的,像握着半颗刚从溪水里捞起的冰珠。体内的蓝水晶忽然轻轻发热,温和的能量顺着血管漫到指尖,与菌丝的波动缠在一起。连泥土里养分缓慢流动的轨迹,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风从聚落的通风口钻进来,带着溪边湿润的水汽,吹得整片菌丛轻轻晃动。“簌簌” 的晃动声里,混着远处溪水 “叮咚” 的流淌声,还有居民洞穴里传来的细碎响动。张阿姨该是在灶边熬今早的菌汤了,陶壶碰着石灶的闷响,隔着几片菌丛隐约飘过来,裹着淡淡的菌香。
他拨开身前一株稍高的菌丛,看见底下的菌丝灌溉网还在缓缓运作。细如发丝的菌丝管道里,清澈的溪水慢慢流动,每滴水流到菌根处,都会轻轻溅起极小的土星。
这是他上周花了一下午编的,现在每株菌菇都能均匀喝到水,比居民之前挑着木桶浇田省力多了,李大叔昨天还说,以后再也不用早起赶在荧光亮起来时出来前浇地了。
“孩子,又来瞧你的宝贝菌子啦?” 田婆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端着的陶碗冒着薄薄的白气,热意裹着浓郁的菌香飘过来。“刚熬好的菌骨汤,加了东边新收的甜菌,你趁热尝尝,凉了就没那股鲜劲儿了。”
周肆站起身接过陶碗,指腹碰到陶碗外壁时,温度刚好不烫嘴。田婆婆总是这样,做什么都透着细心。碗沿还沾着几根细小的菌丝碎,是她用菌丝布擦碗时没擦干净的,带着过日子的细碎暖意。他喝了一口,汤里的菌肉炖得软烂,一抿就化,甜菌的清甜味刚好压过泥土的腥气,暖意在胃里慢慢散开。
“周肆哥哥!周肆哥哥!” 小阿吉的脚步声哒哒地从东边跑过来,扎着菌丝绳的头发随着跑动晃得厉害。他手里紧紧攥着颗圆滚滚的菌果,果皮泛着浅粉色的荧光,像颗小灯笼。“给你!昨天晒的菌干还没好,这个生吃最甜,我偷偷留了一颗给你!”
周肆接过菌果,指尖能摸到果皮上细密的绒毛,软乎乎的。小阿吉凑到他身边,踮着脚指着菌田最东边的方向,眼睛亮得像菌丛里的荧光:“你看!我家阿爸说,那片菌子再过三天就能收了,到时候我让阿爸烤菌饼给你吃,加双倍的甜菌酱!” 他手臂上的荧光斑纹随着说话的节奏晃着,满是孩子气的期待。
风马也慢悠悠地凑了过来,鼻子轻轻蹭了蹭周肆的手腕,又低头嗅了嗅脚边的菌柄。尾巴扫过菌丛时,不小心带落了几颗透明液滴,液滴砸在泥土里,很快就被周围的菌丝吸收得干干净净。它忽然抬起头,望向极北的方向,耳朵轻轻动了动,像是也感知到了那股遥远的、属于任霄的微弱波动。
周肆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玛尼石,石头的温度比平时更明显些,贴着心口,像任振国以前拍他肩膀时那股沉稳的力道。他想起第一次来这片菌田时,这里的菌菇蔫得快垂到地上,叶子上还沾着枯黄的斑点;而现在,每株菌菇都长得比他的膝盖还高,伞盖饱满得能挡住底下的泥土。这份安稳,是他这些天亲手筑起来的,可他心里清楚,这不是他能一直停留的地方。
远处传来石锄碰击地面的 “笃笃” 声,是李大叔在翻松东边的菌田土壤。织菌丝布的王大婶也搬着木凳坐在了洞穴门口,手里绕着一团白色的菌丝线,准备给孩子们补磨破的菌丝鞋。聚落的清晨慢慢热闹起来,烟火气裹着菌香飘在空气里,可这份温暖,却没冲淡周肆心里那股越来越清晰的念头。
他把空陶碗递给田婆婆,指尖还残留着菌田的凉意和汤碗的余温。看着眼前生机勃勃的菌丛,看着小阿吉蹦蹦跳跳地去帮李大叔捡落在地上的菌果,看着田婆婆慈祥的笑容,突然就明白了 。这里的温暖是归宿,可极北的方向,还有一份他必须扛起的托付,一份不能辜负的责任。
“田婆婆,” 周肆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怀中的玛尼石,“我想跟您说件事。”
田婆婆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就收起了笑容,却没惊讶,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要走了,是吧?” 她指了指极北的方向,“这几天看你总往那边望,夜里也常摸着那块石头发呆,我就知道,你心里装着别的事。”
周肆愣了愣,没想到田婆婆早就看出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酸胀,声音坚定起来:“任叔用命护了我,岚姨也把蓝水晶的秘密告诉了我,她们的女儿任霄还在极北等着,我不能在这里一直安稳下去。我要去北方,找我妹妹,完成他们的托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