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面在暮色中呈现出一种沉静的墨蓝,细碎的金光随着波浪起伏,像是谁不小心打翻了一匣子碎金。谢十三正弯腰检查船头那半截锈剑是否绑得牢靠,一阵歌声就顺着海风飘了过来。
那调子很轻,不像人嗓,倒像海螺空腔里自然的回响,婉转里带着点儿说不清的愁绪。他直起身,眯着昏花的眼望过去。水波分开处,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是鲛人国的公主,汐。她银白的长发湿漉漉贴在颈侧,耳后的腮鳍微微翕动。夕阳给她身上那些贝壳串成的饰物抹了最后一层暖色,但她的脸色却有些苍白。
“十三爷,”她开口,声音和她的歌声一样空灵,却透着一丝竭力掩饰的疲惫,“我们的海域……病了。”
她说,往日温和的海流变得暴戾,无端的黑色漩涡像深渊巨口,吞没了巡逻的卫队。赖以生存的珊瑚田大片大片枯萎,连最深处的“海神遗骨”都开始发出不安的震颤。她抬起眼,那双碧色的眸子里有恳求,但脊背依然挺直,保持着王族最后的尊严。“我们需要您的力量。不是雇佣,是……恳请。”
谢十三没立刻回答。他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冰冷的舵轮,目光扫过汐裙摆上沾染的、不易察觉的污渍,那是被污染海水的痕迹。他想起很多年前,某个风暴夜,是上一任鲛人王用歌声指引他偏离了暗礁。这份情,他一直记得。
“船,需要修整一下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让汐眼底骤然亮起一丝希望的光。“我去。”
作为回报,鲛人国倾其所能。不是在华丽的宫殿,而是在一处隐蔽的珊瑚礁环绕的天然船坞里。鲛人族的工匠们,那些沉默寡言、手臂上布满鳞片的老鱼人,围着谢十三那艘饱经风霜的木船忙碌起来。
他们不是用锤凿,而是用一种奇特的、带着体温的珍珠质材料,像抚平伤口一样,细细涂抹在船身的每一道裂痕和腐朽处。那材料遇水即凝,闪烁着月光般柔和的光泽。风帆被卸下,换上了编织进深海荧光水草的新帆,据说能捕捉到暗流最细微的动向。最神秘的是船底,一位最年长的工匠,用蘸着发光墨水的笔,在木质纹理上勾勒出古老的符文,每一笔都伴随着低沉的吟唱,仿佛在与大海做古老的约定。
谢十三蹲在旁边的礁石上,默默看着他的老伙计一点点焕发生机,变得更坚固、更轻盈。他心中有些许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力。这份礼,太重,意味着接下来的担子,更重。
升级完成的船只驶入鲛人国核心海域时,水色由墨蓝转为一种近乎诡异的幽紫。起初一切平静,只能听到船底划过水面的轻响。但很快,谢十三感到舵轮传来一丝不正常的震颤。
海水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一个巨大的、裹挟着深海淤泥和破碎贝壳的漩涡在船侧生成,紧接着,一条如同巨型章鱼、却覆盖着暗沉骨甲的触手猛地破水而出,带着腥臭的风,直拍船身!
汐的脸瞬间失了血色,指甲掐进了掌心:“是‘深渊蠕行者’……古老的守护兽之一,但它早就沉睡了!是剧变……是剧变惊醒了它!”
谢十三一把将舵轮打死,新船展现出惊人的灵活性,险险避开这致命一击。但更多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升起,像一片蠕动的森林,将小船围在中央。他紧紧抓住冰凉的舵轮,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浑浊的海水溅到他脸上,带着腐烂的气息。
他看着那些狂舞的触手,又看向远处隐约可见、被阴云笼罩的鲛人王国轮廓。心里明白,斩断几条触手毫无意义。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必须找到那片海生病的原因,否则,毁灭将是唯一的结局。
喜欢云龙海请大家收藏:(m.suyingwang.net)云龙海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