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夜巡归来的痕迹被小心翼翼地抹去,仿佛那场黑暗中的无声猎杀从未发生。他带回来的信息——一个低智力变异体的威胁已被清除——并未带来丝毫宽慰,反而像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他心底。外部世界的腐败与扭曲,如此直观地呈现在他面前,提醒着他这座孤岛的脆弱性。那份沾满变异体污血的作战服被他深埋在一个废弃的管道角落,连同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一起封存,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是无法轻易掩埋的。
然而,没等他消化这份来自墙外的寒意,内部的危机便以更凶猛的方式再次爆发——老吴的伤口恶化了。
之前的高烧和清创似乎只是将危机暂时压制,而非根除。就在王智夜巡后的第二天清晨,母亲在给老吴更换敷料时,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叫。纱布被揭开,露出的不再是好转的粉红色新肉,而是再次变得红肿不堪的创面,边缘发黑,中心区域渗出的不再是清亮的组织液,而是黄绿色的、更加粘稠腥臭的脓液!更糟糕的是,一股明显的坏死组织的腐臭味弥漫开来,比之前更加浓烈。
伤口感染复发,而且来势汹汹。
王智检查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感染深入了组织深处,甚至可能触及了骨骼。之前使用的广谱抗生素似乎已经产生了耐药性,或者菌群发生了变异。
“最后那支特效抗生素,必须用了。”王智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冷静。那支药是他们对抗严重感染的最终武器,只有一支。
父亲的手在颤抖:“用了这个,要是再不行……”
“不用,他肯定不行。”王智打断父亲,语气斩钉截铁。他看向昏迷中、呼吸急促、脸颊再次泛起不正常潮红的老吴,眼神复杂。理性告诉他,应该保留这最后一支救命药,给生存几率更大的人(比如他自己,或者李明)。但一种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责任感,迫使他不能就此放弃这个曾经并肩、如今奄奄一息的同伴。放弃老吴,就等于撕毁了他自己建立的、那套看似冰冷实则维系着群体认同的底线——至少在还有一线希望时,不主动放弃任何一个人。
注射的过程沉默而压抑。药液推入老吴干瘦的臀部肌肉,仿佛将最后的希望也一并注入了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和观察。
但这一次,幸运女神没有再次眷顾。几个小时过去,老吴的高烧没有丝毫减退的迹象,伤口流出的脓血反而更多,恶臭几乎令人无法靠近。他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微弱,偶尔的呻吟也变成了无意识的、濒死的呓语。
所有人都明白,回天乏术了。
洞内的气氛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母亲在一旁默默垂泪,父亲颓然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小陈吓得脸色惨白,远远躲开,仿佛害怕死亡的气息会传染。李明靠坐在墙上,紧紧闭着眼睛,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无力感。
王智站在老吴身边,如同一尊石雕。他看着这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在痛苦中慢慢熄灭,看着那有限的、珍贵的药物被无效地消耗,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和愤怒在他胸中翻涌。不是对老吴,而是对这该死的世道,对这无休止的磨难。他的规则,他的努力,在疾病和死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傍晚时分,老吴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间隔越来越长。最终,在一次漫长的停顿后,他再也没有吸进下一口气。他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脸上痛苦的表情似乎也舒展开来,仿佛得到了一种残酷的解脱。
老吴,死了。
死寂。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沉的死寂笼罩了防空洞。连净化器的嗡鸣声似乎都被这死亡的气息所吞噬。
母亲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小陈把头深深埋进膝盖,肩膀耸动。
王智依旧站着,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蹲下身,伸出手,合上了老吴未能完全闭合的双眼。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庄重。
然后,他站起身,声音冰冷而疲惫,却不容置疑:“必须尽快处理尸体。”
这是现实,冷酷而无情。在密闭空间里存放一具正在快速腐败的尸体,是极度危险的,会引发新的卫生灾难。
“怎么……怎么处理?”父亲的声音干涩。
“埋不了,外面辐射太强,也没工具挖开冻土。”王智的目光投向那条他夜间出入的通风管道,一个艰难而令人不适的决定在他心中形成,“只能通过通风管道,送到远离入口的废墟深处。”
这意味着,需要有人再次冒险外出,携带一具沉重的、正在腐烂的尸体,进行一项极其艰难且恶心的任务。
“我去。”王智没有任何犹豫。这件事,只能他来做。这是他作为决策者和最强壮者必须承担的责任,也是……对老吴的一种交代。
没有时间举行葬礼,甚至没有多余的布匹包裹遗体。王智用那条沾染了老吴脓血的旧床单,将尸体简单包裹起来,用绳子捆扎好。这个过程极其考验人的神经,浓烈的腐臭几乎让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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