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短暂而模糊的无线电信号,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虽小,却持久地扩散,悄然改变着防空洞内精神的生态。希望,这个被王智视为奢侈品甚至危险品的东西,一旦被证实可能存在,便再也无法被彻底从人们心中根除。
最直接受到影响的是小陈。那“青松营地”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他不再整天蜷缩着发呆,而是时常竖起耳朵,仿佛在期待那台沉默的收音机再次响起。分配食物和水时,他眼中除了麻木,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好像快点吃完就能快点等到下一次收听时间。他甚至开始偷偷观察王智调试收音机的手法,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笨拙的、跃跃欲试的光芒。这种变化是细微的,但在王智高度警觉的感知下,无所遁形。
李明将小陈的变化看在眼里,忧心忡忡。他希望信号能带来积极的影响,但小陈精神本就不稳定,这种突如其来的“希望”更像是一种刺激,可能将他推向不可预测的方向。李明尝试着和小陈聊了几句,想安抚他,告诉他外界依然危险,不要抱太大期望。但小陈只是机械地点头,眼神却飘忽不定,显然没听进去。
王智的态度则更加明确地冷漠。他严格遵守着自己定下的“每周五分钟”的规则,时间一到,无论是否搜索到信号,都会果断关闭收音机,收起天线,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的传染源。他对小陈愈发明显的躁动视而不见,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用更加严格的监视和无声的威慑来应对。洞内的气氛因此变得有些怪异,一方面,那每周五分钟成了所有人内心隐秘的期待;另一方面,期待过后是更长的沉寂和王智刻意营造的“回归正常”的压抑。
这种压抑在“收听日”之后的第二天达到了一个小高潮。那天,王智和父亲在处理老吴换下来的、散发着腐臭气味的绷带(清创后伤口仍在排液,但已无脓,是在好转的迹象)。母亲在清点药品,忧心忡忡地发现抗生素只剩下最后两天的剂量。小陈则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通风管道,一会儿又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突然,小陈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扑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金属上,脸上露出极度专注和兴奋的神情。
“有声音!外面有声音!”他压低声音,却抑制不住语调里的激动,向其他人招手,“你们听!是不是……是不是汽车声?”
父亲和母亲都愣住了,下意识地停下动作,侧耳倾听。但除了净化器的嗡鸣和彼此的呼吸,什么也听不到。
王智皱紧了眉头,放下手中的脏绷带,走到门边。他没有像小陈那样贴耳去听,而是通过门上的小型观察孔(内部有多层防护)向外望去。外面依旧是那片被辐射尘笼罩的、死寂的废墟,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
“什么都没有。”王智的声音冰冷,打破小陈的幻想,“是你的错觉。”
“不是错觉!我真的听到了!引擎声!很近!”小陈激动地反驳,脸上因为急切而涨红,“可能是青松营地的人!可能是来救我们的!”他说着,竟然伸手想去摸门闩!
“住手!”王智一声低喝,如同惊雷在洞内炸响。他一把抓住小陈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小陈痛呼出声。
“我说了,外面什么都没有。”王智盯着小陈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再靠近大门,或者试图打开它,后果你知道。”
小陈被王智眼中的寒意吓得一哆嗦,激动之情瞬间被恐惧取代。他瑟缩着收回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又不甘地嘟囔:“我真的听到了……真的……”
李明赶紧上前打圆场:“小陈,你太紧张了。智哥说得对,外面有辐射,还有变异生物,就算真有人,也不可能开车这么大张旗鼓地来。肯定是听错了。”他拍了拍小陈的肩膀,试图安抚他。
小陈低下头,不再说话,但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显然并未完全信服。
这场小小的风波虽然被王智强行压了下去,但却暴露了一个危险的信号:希望的微光,对于濒临绝望的心灵,可能不是救赎,而是诱使其走向幻觉和冒险的催化剂。小陈的听觉幻觉,是一个明确的警告。
此事之后,王智加强了对大门的监控,甚至明确禁止小陈无故靠近门口三米之内。他也没有再延长收音机的收听时间,反而在下次收听时,特意将音量调到极低,只有他自己能勉强听到,然后很快关闭,并面无表情地告知众人:“只有噪音。”
李明明白王智的用意,他是想用事实掐灭那不切实际的幻想,避免小陈这类心理脆弱者做出傻事。但这种处理方式,未免太过粗暴和绝对。他看到母亲脸上那刚刚燃起的一点光亮又黯淡下去,看到父亲眼中更深的无奈。
晚上,趁着小陈似乎睡着了,老吴也昏沉不醒,李明压低声音对正在检查武器状况的王智说:
“智哥,小陈的情况……有点麻烦。光是压着,恐怕不行。能不能……试着给他找点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哪怕是很小的活儿。”他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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