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冰冷而决绝的话语,如同最终审判的槌音,沉重地砸落在死寂的空气里,余韵中只剩下绝望的嗡鸣。墙的另一边,再无声息。仿佛那最后的哀求、崩溃的哭喊、以及王智血淋淋的“往事”剖白,已经耗尽了那边所有人最后一丝生气,将他们彻底推入了无声的深渊。
防空洞内,灯光依旧稳定地洒落,却仿佛失去了温度,只照出三张苍白而僵硬的脸。
王智依然保持着举枪的姿势,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唯有微微颤抖的枪口和急促压抑的呼吸,泄露着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那番嘶吼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只剩下被往事灼伤的、空荡荡的痛楚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偏执。
母亲压抑的、极其细微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瘦弱的肩膀不住颤抖,仿佛无法承受这巨大的悲伤和儿子话语中那骇人的真相。
父亲怔怔地站在原地,脸上老泪纵横。儿子那番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里来回割锯。墙外那些熟悉的名字和此刻绝望的寂静,与儿子描述的、那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血腥画面交织在一起,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痛苦和茫然。
他的目光缓缓从儿子冰冷戒备的背影,移到妻子因哭泣而颤抖的肩头,最后仿佛能穿透厚厚的混凝土墙,“看”到另一边那几个濒死的、他曾一起劳作、一起说笑过的年轻人。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巨石。
终于,父亲抬起手,用袖子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那动作里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决绝。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泪水的咸涩和洞内冰冷的空气,一步步走向王智。
他的脚步很慢,却异常坚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王智没有回头,但紧绷的背脊显示出他感知到了父亲的靠近。
父亲在王智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停住,没有试图去碰触儿子或者那支危险的枪,只是用一种极其疲惫、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缓缓开口:
“小智。”
王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爸知道你心里苦。”父亲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经历的那些……爸想想,心就跟刀绞一样……怪不得你……怪不得你变成现在这样……”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量,也似乎在组织语言。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虽然不高,却异常坚定,“墙那边,不是上辈子害了咱家的畜生。是李明,是老实巴交的老吴,是那个见了谁都笑的小陈……是他们啊。”
“他们或许有他们的不是,或许没能拦住刘猛那个天杀的……可他们现在,是真真正正地快要死了。就隔着一堵墙。”
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悲悯和不忍:“咱们要是没这个能力,爸一句话不说,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天经地义。可咱们有啊!咱们有水,有吃的,有药!咱们能救他们!”
王智猛地转过身,眼睛赤红,里面翻涌着痛苦和愤怒:“能救?拿什么救?救下来然后呢?爸!你忘了刘猛了吗?人心隔肚皮!我怎么知道他们现在可怜,以后会不会变成另一群饿狼?!我怎么知道救下他们,会不会引来更大的麻烦?!我不能再赌了!我输不起!”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再次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父亲没有被他激烈的情绪吓退,反而迎着他通红的眼睛,目光沉静而哀伤:“小智,爸不是让你毫无防备地去信所有人。爸活了这么大岁数,知道人心易变,知道世道险恶。”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堵墙,又指了指脚下:“但咱们不能因为怕噎死,就不吃饭。不能因为外面有坏人,就把所有敲门的人都当成贼,见死不救。”
“尤其是……尤其是这些,曾经一起共过患难的人。”父亲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种岁月的厚重感,“咱们今天要是真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这堵墙外头,咱们这辈子,心里能安吗?这道坎,能过得去吗?”
他看向还在啜泣的妻子,又看回儿子,眼神里充满了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的沉重责任和深远的忧虑:“是,你是把咱们护得严严实实。可爸怕……爸怕你把这心里头,最后一点热乎气儿也给护没了啊……到时候,就算咱们活下去了,跟外面那些冷冰冰的石头,又有啥区别?”
王智嘴唇翕动,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父亲的话,不像李明的哀求那样直接,却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渗透了他冰封外壳下的缝隙。那些关于“活下去的意义”、“心里的坎”、“热乎气儿”的话语,重重地敲击在他灵魂深处。
父亲看着他挣扎的神色,知道说到了关键处。他叹了口气,提出了那个折中的方案,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这样,小智。门,不能全开。咱们得防着。”
“你让他们……把武器,所有的,都先从那个缝里扔进来。一件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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