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老槐树的枝桠还挂着晨露,陈师傅的凿子声就“笃笃”地在巷子里传开了。他蹲在磨盘旁,手里攥着块刚从山里寻来的硬木,正对着墙上的老图纸比划——那是孙晓太爷爷传下来的榫卯图谱,边角已经泛黄,却被孙晓用透明塑封仔细护着。
“陈师傅,您这是要打新榫头?”周凯推着装满竹条的小推车路过,车斗里的竹条带着新鲜的竹香,“张叔说今早要教我们编竹篮提手,让我先把料备齐。”
陈师傅头也没抬,凿子在木头上轻轻一旋,削出片薄如纸的木花:“昨天那小伙子说要学榫卯,我提前打个样品。你看这‘燕尾榫’,窄头进宽头卡,拼上就拆不开,跟老巷里的人情似的。”他把两块木头对上,轻轻一敲,严丝合缝得连指尖都插不进去。
周凯凑过去摸了摸:“真神了!我上次试了三次,要么拼不上,要么一掰就裂。”
“急啥?”陈师傅放下凿子,从工具箱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木槌,“当年我爹教我,光‘燕尾榫’就练了半年,木头上的线画错一道,整根料就废了。手艺这东西,急不得。”
正说着,巷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背着双肩包的林溪一路小跑进来,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陈师傅!周凯哥!”她把保温桶往石桌上一放,“我妈熬了绿豆汤,天热,给大家降降温。”
这姑娘是昨天来的民俗学研究生,昨晚抱着图纸研究到半夜,还是林晚留她在巷口的老屋里歇了一晚。孙晓听见声音,赶紧从屋里跑出来,手里还捏着支铅笔:“林溪姐,你来得正好!昨天那图纸上的‘回纹槽’,我还是没看懂怎么划线。”
林溪赶紧打开双肩包,掏出笔记本和放大镜:“我昨晚查了资料,你看这儿——”她指着图纸上的细小刻度,“这‘回纹槽’得先画基准线,再用分规量出间距,当年的匠人没有卡尺,全靠分规和眼睛准头。”
陈师傅凑过来看了两眼,突然笑了:“你们这方法太书生气了。当年我爹教我,直接用拇指和食指比量,‘一掐三分,二掐六厘’,比尺子还准。”他伸出粗糙的拇指,指尖在木头上一按,“你看,这道印子就是基准,错不了。”
林溪眼睛一亮,赶紧掏出手机拍下这动作:“这是活的技法!图书馆里的资料可没写这个。陈师傅,您能多教我几个老法子吗?我论文正缺这种实操细节。”
“没问题!”陈师傅爽快应下,“等忙完巡回展的事,我给你好好讲讲,连我爹当年藏工具的暗号都告诉你。”
这时巷口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周慧领着十几个穿校服的小家伙跑进来,每个孩子手里都提着个小小的竹编半成品。“陈师傅,张叔呢?我们昨天编的竹篮底干了,今天要学提手啦!”
“在里头选竹条呢!”周凯朝巷深处喊了一嗓子,“张叔,孩子们来了!”
张叔抱着一捆粗细均匀的竹条钻出来,嗓门亮得能惊飞槐树上的麻雀:“来啦来啦!都围过来,先看我怎么‘起头’!”他拿起两根竹条交叉放好,“提手要趁手,得先把这两根‘主骨’削得一头粗一头细,粗头扎进篮底,细头弯成弧,力道才匀。”
孩子们踮着脚凑上前,最小的那个小姑娘举着自己歪歪扭扭的竹篮底:“张爷爷,我这底编得歪,能安提手吗?”
张叔接过她的篮子,翻来覆去看了看,故意皱起眉头:“哟,这底怎么歪歪扭扭的?”小姑娘的嘴立刻瘪了,眼圈也红了。张叔突然笑了,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她的头:“但歪得有特点!像朵开偏了的槐花,好看!爷爷教你把提手也编得‘歪得好看’,保证独一无二。”
小姑娘立刻笑了,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谢谢张爷爷!”
周慧蹲在旁边帮孩子们削竹条,听见这话忍不住笑:“张叔,您这哄孩子的本事比编竹篮还厉害。”
“那是!”张叔得意地扬下巴,“当年我儿子学编竹筐,编一个塌一个,我要是骂他,现在他早不碰这手艺了。手艺是死的,人是活的,得顺着性子教。”
正说着,林晚陪着孙教授和张会长走了进来。张会长手里拿着本厚厚的文件夹,脸上带着笑意:“老巷的人气真旺!我昨天跟市文化馆的同志通了气,巡回展第一站就定在市博物馆,下月初开展,场地和宣传都由他们负责。”
陈师傅立刻放下手里的凿子:“市博物馆?那可是大地方!我的工具得好好擦擦,别给老手艺丢脸。”
“不止呢!”张会长翻开文件夹,“他们还想搞个‘匠人课堂’,每天安排一位师傅现场演示,陈师傅的木工、张叔的竹编、周慧的绣花,都能上台。”
张叔一拍大腿:“太好了!我把我那套‘九股编’的家伙事儿带上,保证让城里人开眼界!”
孙教授扶了扶眼镜:“我已经联系了几位老伙计,他们手里也有不少老物件,到时候一起放进巡回展——有民国的绣花绷子,还有晚清的木工刨子,正好能凑个‘匠艺发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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