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韵书院,青文斋舍。
梁识正就着油灯看书,赵铁柱躺在床上发着呆。
吱呀一声,青文推开斋舍门,走了进来。
“呀!你可算回来了!” 梁识字丢了书,腾地站起来,眼睛发亮。
赵铁柱也扭头打着招呼:“青文,你这一去十来天,俺还怪想你的!”
青文看着两双纯粹欢喜的眼睛,心底那口一直憋着的气,微微松动了一丝。
“嗯,回来了。”
梁识上下打量他:“啧,黑了不少!陆老头真带你们下地了?”
他伸手捏捏青文胳膊,“嚯,结实了不少!这几天没少干活吧?”
赵铁柱好奇道:“青文,在地里上课啥样?也之乎者也吗?
你那些少爷同窗,也愿意下地吗?有没有偷懒耍滑闹笑话的?”
青文顿了顿。
粮场的混乱、差役的呼喝、柳时安的怒吼、铁链的冰冷在脑中一闪而过。
与眼前室友关于“农耕趣闻”的想象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他垂下眼,声音平淡:“是挺累的。日头晒,活也琐碎。”
“那肯定的!干活哪有不累的。”
赵铁柱深有同感地点头,又问,“那……有意思不?跟咱们在书院闷头读书比?”
有意思吗?青文想起那些农人脸上深刻的皱纹和浑浊却绝望的眼睛。
“……见到了些,平时见不到的人和事。”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
梁识字心痒难耐,“快说说,你这几天遇见啥稀罕事了?”
青文整理行李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他眼前闪过柳时安在牢里煞白的脸和柳典吏严厉疲惫的眼神。
“没什么稀罕事。” 青文顿了顿,补充道,“就干了几天农活。”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梁识满足,他见青文神色疲惫,似乎不愿多谈,也不好再追问,只嘀咕道:
“看来是累狠了。你快洗洗睡吧,明天还得上课呢。”
赵铁柱已经给青文倒好了洗漱的热水:“累了就早点歇着,有啥话,咱过两天说也成!”
青文道谢,接过水盆。
温热的湿气氤氲上来,驱散了些心底的寒意。
翌日,晨钟响过,甲班学子们踏入讲堂。
每个人都绷着脸,沉默地找到位置。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后怕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
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用余光去瞥角落里的柳时安和坐在前排的青文。
陆先生走了进来。
他站在讲席前,目光缓缓扫视全班。目光所及之处,学子们纷纷低头。
“昨日种种,尔等亲见。
民之哀嚎,吏之威权,血气之勇,律法之网,银钱之能,人情之重……
书本外的世间百态、利害纠葛,你们算是亲眼见识了一角。”
“柳时安!”陆先生忽然点名。
柳时安猛地一颤,立刻站起来。
“你可知错?”
“……学、学生知错。”
“错在何处?”
“错在鲁莽冲动,不识利害,不体谅父母师长,险些酿成大祸……”
“不止于此!”陆先生打断他,目光看向全班。
“尔等都需听着!其错,更在未能明辨‘义’与‘宜’!
见不平而怒,是义;
怒而不知节制,不察形势,不思后果,便是无智,便是将‘义’置于险地,反害自身、累及他人!
圣贤教我们‘临事而惧,好谋而成’,便是此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痛:
“经此一事,想必你们也明白了,外间并非诗书中的理想世界。
一腔热血若无智慧驾驭,便是引火烧身之火油!
从今往后,收起你们那些不切实际的躁动和好奇!”
他的目光落在青文身上,停顿一瞬,语气稍缓:
“无辜受牵连者,当知世事无常,需更加谨言慎行,以学问护持己身。”
最后,他看向全体,斩钉截铁:“此事已了,山长自有处置。
从今日起,甲班所有人,需将全部心神收归学堂!
外间风雨,非尔等今日所能勘破。
唯有沉心静气,将四书五经读通读透,将圣贤道理内化于心,明辨是非,修炼心性,方能立稳脚跟。
未来或许才有那么一丝可能,去改变你们昨日所见之不公,而非徒然碰个头破血流!”
“翻开《孟子·公孙丑上》,”陆先生拿起书卷,声音恢复了讲学的平缓。
“我们今日细讲‘浩然之气’与‘知言’。
都给我好好思辨,何为真正的、不馁于心的‘勇’与‘气’!”
这一堂课,无人敢分神。
陆先生引经据典,将昨日的血淋淋的现实与古老的圣贤教诲勾连起来,每一句都敲打在亲历者们的心上。
他再未提过半句“带你们出去体察”,所有向外探索的路径似乎都在昨日被那沉重的衙门高墙和冰冷的铁链彻底封死。
未来的日子,仿佛只剩下眼前这方寸讲堂,和书中无穷无尽的道理与思辨。
柳时安伏在案上,肩膀微微耸动。
青文凝视着书卷上“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的字样,目光幽深,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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