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的指尖在奖杯冰凉的金属底座上轻轻摩挲,磨砂材质的刻字划过指腹时带着细微的阻滞感——那是他的名字,“赵磊”两个字被工匠打磨得棱角温润,却又在灯光下透着锋芒。就像他这五年的篮球生涯,在汗水里泡软了青涩,又在伤痛中淬出了硬骨。窗外的月光斜斜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恍惚间竟与三年前训练馆里的月光重合,连空气里都似乎飘起了旧绷带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他想起三天前夺冠当晚的庆功宴,市体育馆旁的宴会厅被红色的气球和球队旗帜装点得格外热闹,空气中混杂着奶油蛋糕的甜香与饭菜的香气。终场哨响的瞬间还在耳边回荡,那一刻全场观众的欢呼像潮水般将他淹没,队友们扑过来把他压在身下,球衣被汗水浸透后又沾染上同伴的汗水,黏在背上却暖得发烫。而此刻,这些并肩作战的兄弟又把他围在圆形餐桌中央,七手八脚地往他杯子里倒着不含酒精的气泡酒,透明的液体翻涌着细密的泡沫,像极了比赛最后时刻他加速突破时,耳边炸开的掌声。
“磊子,这杯必须喝!要不是你最后那个封盖,咱们就得打加时赛了!”队长王鹏把杯子往他面前一推,黝黑的脸上还留着赛场上的擦伤,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都透着畅快。替补后卫张小宇举着手机凑过来,屏幕上正回放着他绝杀的瞬间,“你看你这滞空能力,都快赶上职业球员了!我妈刚才发消息说,小区里的大爷大妈都在群里刷你的视频呢!”
喧闹声中,赵磊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角落那张靠窗的桌子上。爸妈坐在那里,桌上的菜没动多少,妈妈正低头用纸巾细细擦着眼角,灯光照在她鬓角的碎发上,隐约能看见几根泛白的银丝。爸爸则端着一杯温热的绿茶,身体微微前倾,正和球队经理说着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却能从口型上辨认出“麻烦你们照顾了”这几个字,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这几年积压的感激都倾诉出来。赵磊忽然想起小时候,每次他在学校运动会上拿了名次,爸爸也是这样,拉着班主任的手不停道谢,语气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好小子,没白疼你。”一只温暖的手掌拍在他的肩膀上,赵磊回头,看见教练李建明举着杯子站在身后,这位年近五十的老教练眼睛红得像兔子,平日里总是紧绷的嘴角此刻却微微上扬。李教练的指关节因为常年带队训练有些变形,手背上还贴着一块创可贴——那是昨天训练时,为了示范防守动作被篮球砸到的。赵磊记得刚进队时,他因为基础差,总是跟不上训练进度,李教练每天下班都单独留下来陪他练运球,从傍晚六点到深夜十点,训练馆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地板上的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教练,这军功章有您一半。”赵磊端起杯子,气泡酒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却在心里暖成了一股热流。李建明摆了摆手,仰头喝尽杯中的酒,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好陪你爸妈,他们这几年不容易。”
庆功宴散场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外面的风带着秋夜的凉意吹过来,赵磊打了个寒颤,刚想把外套穿上,爸爸就从身后赶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把他的奖杯抱了过去。那座沉甸甸的水晶奖杯足有十几斤重,爸爸却像抱着刚出生的婴儿似的,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手臂紧紧护着,连走路都特意放慢了脚步,生怕不小心磕碰到。
“爸,我自己拿吧,沉。”赵磊伸手想去接,却被爸爸轻轻躲开了。路灯的光刚好落在爸爸的头顶,赵磊这才发现,爸爸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些,在夜色里像撒了一层碎雪,格外显眼。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爸爸也是这样,把他架在肩膀上去看篮球赛,那时候爸爸的肩膀宽阔又结实,他坐在上面能看得很远,如今再看,爸爸的背似乎有些驼了,走路时脚步也不如从前稳健。
“不沉,我儿子拿命拼来的,再沉爸也抱得动。”爸爸的语气格外坚定,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奖杯,水晶折射出的光映在他的眼睛里,亮得像含着星星。回家的路上,爸爸开着那辆已经跑了八年的旧轿车,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他却一路都在说比赛的细节,从第一节赵磊投进的那个压哨三分球,到第三节突破时造成的犯规,再到最后绝杀的那个封盖,每一个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比赵磊自己还要清楚。
“你第一节那个三分球投出去的时候,我跟你妈都站起来了,结果你妈太激动,把手里的矿泉水都洒了。”爸爸笑着说,握着方向盘的手却轻轻抖了一下,“就是最后那个封盖太险了,对方球员那么高,你跳起来的时候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你又受伤。”
赵磊的心猛地一揪。他想起去年联赛时,也是一个关键的防守回合,他为了封盖对方的上篮,落地时不小心崴了脚踝,当时就疼得站不起来。在医院的走廊里,他听见爸爸打电话给亲戚借钱,声音里满是疲惫与焦急,那一刻他才知道,看似坚强的爸爸,也会因为他的伤痛而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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