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这种水深火热的节奏中一天天碾过。赵珩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套上轭的驴,寅时三刻的校场点卯雷打不动,挥剑、读兵书、练弓马、挨藤条指点……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沈芷萱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监工,精准、严苛、吝啬言辞。她的藤条总能在赵珩偷懒、懈怠、姿势错误的瞬间落下,不抽皮肉,却比皮肉之苦更令人胆寒。她的话越来越少,往往一个眼神,就让赵珩头皮发麻,下意识挺直腰板。
侯府的下人们从最初的窃窃私语、看笑话,渐渐变成了麻木和习惯。世子爷每日里灰头土脸、汗流浃背的模样,和世子妃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成了侯府一道诡异的风景线。连永平侯赵擎,在最初的气愤和眼不见为净之后,偶尔远远看到校场上那个挥汗如雨、虽然依旧笨拙却不再喊苦喊累的儿子,眼神里也会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赵珩(李睿)的内心经历了从屈辱、愤怒、绝望到麻木,最后竟生出一丝扭曲的韧劲。他到底是当过皇帝的人,心志远比真正的纨绔赵珩坚韧。既然死不了,既然这女人铁了心要“磨砺”他,那他也不能太丢份儿!至少,不能让她看扁了!
他开始较劲。跟沈芷萱较劲,更跟自己这具不争气的皮囊较劲。
挥剑的手臂酸胀欲裂?他咬着牙,想象手里握的是玉玺,是江山,每一次挥出都是对前世憋屈早逝的抗争!读兵书昏昏欲睡?他掐着自己大腿,强迫自己将那些晦涩的谋略与前世朝堂的倾轧、边关的战报对应起来,竟也渐渐品出几分滋味。拉不开弓?他就一遍遍重复枯燥的基础动作,直到肌肉产生记忆。
进步是缓慢而痛苦的,但并非没有。
至少,他现在能勉强挥完四千次剑而不瘫倒在地了,虽然结束后依旧像条死狗。至少,他能将《孙子兵法》前三篇磕磕绊绊地背下来,虽然理解还停留在表面。至少,他射出的箭,偶尔能歪歪斜斜地扎在箭靶的边缘了。
这日午后,难得的阴天,秋风带着凉意。赵珩刚完成一轮弓马练习,累得靠在兵器架上喘气。沈芷萱站在不远处,看着校场边缘一棵叶子快掉光的老槐树,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穿着体面、管事模样的中年人领着两个小厮,端着红漆托盘,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
“世子爷,世子妃安好。”管事躬身行礼,态度恭敬,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赵珩一身粗布汗湿的狼狈样,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何事?”沈芷萱转过身,语气平淡。
“回世子妃,”管事笑道,“侯爷吩咐了,说世子爷近日辛苦,特意让厨房炖了血燕窝,给世子爷补补身子。还有这新到的云锦料子,侯爷说给世子妃裁几身新衣。”
托盘上,一碗晶莹剔透的血燕窝散发着甜腻的香气,旁边是几匹流光溢彩的云锦,在灰蒙蒙的天气里格外扎眼。
若是以前的赵珩,早就扑上去了。血燕窝!云锦!都是他过去的最爱!
可现在,赵珩只是瞥了一眼,没说话,看向沈芷萱。不知从何时起,在这种事情上,他已经习惯性地先看她的脸色。
沈芷萱的目光在那碗燕窝和云锦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波动。她看向管事,声音清冷:“侯爷好意心领。世子正在打熬筋骨,虚不受补,清淡饮食即可。这些衣料华而不实,不便活动,退回去吧。”
管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这……世子妃,这是侯爷的一片心意……”
“退回去。”沈芷萱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管事不敢再多言,悻悻地带着人走了。
赵珩看着那碗远去的血燕窝,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说不馋是假的,这清汤寡水的日子,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舍不得?”沈芷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赵珩一个激灵,立刻挺直腰板:“没有!夫人说得对!打熬筋骨,不能贪图享受!”语气那叫一个正气凛然。
沈芷萱没再说什么,只是走到兵器架前,拿起一把训练用的长枪,随手挽了个枪花,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力量的美感。然后,她将长枪扔给赵珩。
“练这个。”
赵珩手忙脚乱地接住,比剑沉多了。
“今日练拦、拿、扎三个基础动作。”沈芷萱示范了一遍,动作简洁有力,“各五百次。”
赵珩:“……” 他感觉自己刚放松一点的肌肉又开始哀嚎。
他认命地拿起长枪,按照沈芷萱教的姿势,笨拙地练习起来。长枪不比短剑,对腰力、臂力、步伐配合要求更高。没几下,他就觉得腰酸背痛,动作变形得厉害。
沈芷萱的藤条适时地点在他的后腰、手腕、脚踝上,冰冷的声音伴随着纠正:
“腰沉住,力从地起。”
“手腕要活,不是死力。”
“步伐跟上,别愣着。”
赵珩憋着一口气,努力调整。汗水再次浸湿了粗布衣服,额前的碎发粘在脸上,十分狼狈。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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