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的汇报,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彻底剖开了大明帝国军事躯干上的脓疮。从京营到九边,从军官到士兵,从粮饷到装备,无处不腐败,无处不危机。卫所制度的崩坏,军户地位的沦落,财政的枯竭,官僚系统的颟顸,所有问题最终都体现在了这支曾经无敌于天下的军队的衰败上。
朱由检靠在御座上,闭上了眼睛。登基之初,他踌躇满志,中兴大明,利用魏忠贤搞钱、商业化改造撤驿站节流、他督促边镇整军经武……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庞大的官僚体系和既得利益集团依旧猖獗;弄来的的银子,对于庞大的军费窟窿和财政赤字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而整顿军队的命令,则如同石沉大海,或被阳奉阴违,或激起更强烈的反弹。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置身于一张无边无际、粘稠无比的蛛网之中,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
良久,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朕,知道了。英国公,张卿,卢卿,你们……辛苦了。且先退下吧。整顿之事,容朕……再思。”
夜色如墨,将紫禁城重重包裹。朱由检摒退了所有内侍,只带着两个贴身侍卫,悄然登上了煤山(景山)。踏着略显陡峭的石阶,越往上,夜风越凉,吹得他身上的袍服紧紧贴在身上,带来阵阵寒意。
站在万春亭旁,向南眺望。脚下,巨大的紫禁城在夜色中沉睡,层层叠叠的殿宇楼阁,飞檐斗拱,在稀疏的星光和零星的宫灯光芒映照下,勾勒出沉默而威严的轮廓,那是帝国权力的象征。宫墙之外,京师坊市间,尚有万家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透出几分人间烟火的虚假安宁。
这万家灯火,这煌煌宫阙,曾是他朱由检决心要守护的江山社稷。
可此刻,在他眼中,这繁华景象之下,是张惟贤那“不足五千”的无奈叹息,是张之极那“群起反对”的愤懑眼神,是卢象升那“草根充饥”的惨烈画面。这满城的灯火,掩盖不住京营的腐朽不堪;这寂静的宫墙,阻挡不了九边军镇的饿殍遍野;这虚假的安宁,很快就会被驿卒狂奔传递的告急文书和中原大地隐隐传来的饥民呐喊与刀兵之声所打破。
军官贪渎成风,军制崩坏瓦解,财政濒临崩溃,党争依旧倾轧……一道道巨大的、无形的裂痕,早已在这片看似稳固的江山社稷根基处蔓延,将这个庞大的帝国从内部蛀蚀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他空有九五之尊,手握至高权柄,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巨人,无论触碰何处,都可能加速其崩塌。
一阵强劲的夜风猛地灌入亭中,带着刺骨的凉意,吹得亭角风铃叮当作响。朱由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明悟涌上心头。
皮岛之失让就已经让他有了一种极度的不安全感,“据奏报,建奴死士极其骁勇,身负二重铠衣,尤能奔跑如飞,悍不畏死,毛军与之力战皆不能敌,其人各个箭法精准,箭箭取人性命。毛兵有用火铳击之的,伤者不退愈发冲锋。故三千余建奴将皮岛万余守军迅速击溃,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抗”。难怪辽东前线我几万精锐边卒往往被几千建奴吊打,只能凭城据守。哎!弱啊!
如今再看到报上来的军队现状,紧迫感和无助感袭卷全身。
要强军,就需要有好兵,兵不在多,在于精,一个精兵计划在他脑海生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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