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雾气凝聚的小舟,无声地滑过那片死寂的、被称为“遗忘之河”的水域。没有桨,没有帆,甚至感觉不到移动,唯有两岸那永恒不变的灰白景色在极其缓慢地向后流逝,证明着他们正在前行。
林澈紧紧搀扶着星萤,站在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小舟上。脑海中关于根最后时刻的记忆,如同被水浸过的墨画,色彩褪去,细节模糊,只剩下一个燃烧着翠绿光芒的、悲壮而决绝的轮廓,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名为“牺牲”的重量感。这就是代价,用一份刻骨铭心的记忆,换取了渡过此河的机会。
星萤依旧抓着他的手腕,力道未曾放松。她似乎对渡河的过程毫无所觉,那双褪色的浅灰色眼眸,只是茫然地望着小舟前方,那片越来越近的、深邃的黑暗。河面上弥漫的虚无气息,对她那本就空洞的状态,似乎并未造成更多影响。
怀中的“悲伤之泪”宝石,自渡过河心后,便再次陷入了沉寂,不再传递任何波动。反倒是体内那“混沌炉心”,在远离了秩序之树和“收割者”的凝视后,似乎稍稍安稳了一些,虽然依旧散发着不稳定的墨绿色微光,但至少不再有失控的迹象。掌心的“秩序之种”标记也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复杂深沉的纹路,仿佛烙印般无法抹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舟轻轻一震,仿佛触碰到了无形的边界,停了下来。
到了。
小舟的前端,已然没入了对岸那片浓郁的黑暗之中。那黑暗并非纯粹的虚无,更像是一种凝实的、拒绝光线与感知的幕布。
林澈深吸一口气,搀着星萤,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彼岸”。
脚落地面的触感,与“噬光之痕”那边松软的灰烬或光滑的镜面截然不同。是一种坚实中带着些许弹性的感觉,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皮革上。空气中那股无处不在的“存在剥离感”在这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停滞的厚重感。仿佛时间与空间在这里被压缩、凝固,形成了这片独特的区域。
这里就是“回响之地”?
视线所及,依旧是一片昏暗。但并非“噬光之痕”那种令人绝望的灰白,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如同黎明前最浓重夜幕的暗蓝色调。没有明确的光源,但景物却依稀可辨。
他们仿佛站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荒芜的平原上。地面是暗蓝色的、坚硬而干燥的土壤,零星散布着一些扭曲、焦黑的、早已失去生命的植物残骸,它们的形态定格在某种毁灭的瞬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坍塌、风化的建筑轮廓,风格古老而奇异,绝非当今时代的造物,如同文明毁灭后留下的墓碑,寂静地矗立在暗蓝的苍穹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苍凉。并非“悲伤之泪”那种跨越万古的、宏大的悲恸,而是无数细微的、个体的、充满了遗憾与不甘的叹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这片土地永恒的底色。仿佛每一个逝去的存在,都在这里留下了他们最后的一缕意念,化作了永不消散的“回响”。
而之前在对岸看到的那点淡金色的光芒,此刻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空中,静静地悬浮着。
它并非火焰,也非宝石,更像是一小团不断流转、变化的淡金色能量雾霭,只有拳头大小。它散发着温暖、纯净、带着一种抚慰与神圣气息的光芒,在这片充满悲伤与死寂的暗蓝背景下,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珍贵。光芒并不强烈,却仿佛能驱散周遭的阴冷与沉重,在其照耀的范围内,连空气中那些细微的悲伤“回响”都似乎变得平和了一些。
“悲伤之泪”宝石再次传来了微弱的共鸣,指向那团淡金光芒,确认了其与“源生之庭”的关联。
这光芒……是什么?是另一块秩序碎片?还是“源生之庭”留下的其他什么东西?
林澈搀着星萤,朝着那团淡金光芒缓缓靠近。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注意到,在那淡金光芒的下方,地面上,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土堆,像是一座无名的坟茔。土堆前,插着一截已经碳化、却依旧保持着笔直形态的……剑柄?或者说,是某种类似权杖的器物残骸。
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到那土堆前时,一直沉默茫然的星萤,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松开了抓着林澈手腕的手(这是渡过河后她第一次主动松开),缓缓地、有些僵硬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放到了眼前。她低着头,那双褪色的浅灰色眼眸,死死地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仿佛那里应该有什么东西。
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不见了……”一个极其沙哑、带着巨大困惑和一丝……恐慌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我的……剑……”
林澈心中一紧。她的星辉之剑?在腐语沼泽的混乱中早已遗失甚至损毁。她是在找回属于“星萤”的记忆碎片?
紧接着,星萤猛地抬起了头,不再是之前的空洞茫然,那双浅灰色的眼眸中,爆发出一种激烈的、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光芒!她环顾四周这片暗蓝色的、充满悲伤回响的荒原,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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