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得能听见元器件在电路板上因电流通过而发出的微弱“嗡”声。
江州,国家算法研究院的联合调试实验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台由三台步进电机和简陋铝型材搭建而成的三轴试验台上。它看上去是如此的其貌不扬,甚至有些寒酸,但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李晓宇在内,都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操作台前,NC运动控制小组的组长林涛,手指悬在键盘的回车键上,指尖因紧张而微微泛白。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举行一个神圣的仪式,重重地按了下去。
“嗡……”
一阵轻微但清晰的电流声响起。三台步进电机仿佛在同一瞬间被唤醒,发出了同频共振的合鸣。这声音不再是之前调试时那般生涩、时有卡顿,而是流畅、连贯,带着一种奇特的机械韵律。
试验台的Z轴上,一支被临时固定住的红色记号笔,作为“刀头”,缓缓下降,笔尖精准地触碰到了一张铺在X-Y平台上的白纸。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三台电机以一种肉眼难以分辨的、无比协调的方式,同时启动。笔尖在白纸上,走出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完美的、没有任何抖动和迟滞的斜线。
那条线,从坐标系的原点,精准地延伸到预设的终点(X=100, Y=100),仿佛是被一位顶级的建筑师用最精密的绘图仪器,经过严苛计算后绘制出来的一样。它笔直、稳定,充满了力量感和确定性。
“成功了……成功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整个实验室瞬间从极致的安静,切换到了极致的沸腾。工程师们,这些平日里严谨、内敛,甚至有些木讷的技术专家,此刻像孩子一样欢呼雀e跃,他们相互拥抱,用力地拍打着对方的后背,有些人的眼眶里,甚至已经泛起了激动的泪光。
这不仅仅是一条线。
它是对过去无数个日夜奋战的最好回报。 它是对所有质疑和自我怀疑的有力反击。 它更像一剂强心针,狠狠地注入了整个“女娲”计划团队的心脏,以一种无可辩驳的姿态,向所有人证明了李晓宇那条看似“叛逆”的、完全抛弃国外成熟方案、另起炉灶的底层技术路线,不仅完全可行,而且拥有着无限的潜力!
整个算法研究院士气大振,之前的疲惫与迷茫一扫而空,所有人都被一种巨大的使命感和创造的激情所包裹,立刻投入到了下一阶段的攻关之中。直线插补,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真正的挑战,在于更复杂、计算量也大得多的圆弧插补算法。
林涛的NC运动控制小组,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向这座新的高峰发起了冲击。
按照惯例,他们首先尝试了教科书上最经典的算法——方程逼近法。这种方法在理论上完美无缺,它试图通过求解复杂的笛卡尔坐标系下的多项式方程,来无限逼近一个标准的圆。然而,理论的完美,很快就撞上了现实冰冷的墙壁。
他们所使用的,是当时国内能找到的、性能最好的486电脑。但在需要进行海量浮点运算的圆弧插补算法面前,这颗被誉为“奔腾”之前的最强芯片,其算力显得那样的孱弱和可笑。
第一次测试,电机走出的轨迹,与其说是圆弧,不如说是一串断断续续的短直线拼接成的丑陋多边形。电机在运动过程中,频繁地停顿、计算、再启动,发出“嗡…嗡…嗡…”的挣扎悲鸣,仿佛一个口吃的病人,在艰难地吐露一句完整的话。
“加大细分步数!”林涛咬着牙下令。 结果,轨迹是稍微平滑了一点,但计算速度慢得令人发指,画一个四分之一圆弧,竟然花了将近一分钟。这样的效率,在工业加工领域,无异于自杀。
“不行,这条路走不通。我们被方程的计算量给拖垮了。”一周后,在一次气氛凝重的技术评审会上,林涛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声音沙哑地宣布了初次尝试的失败。实验室里,烟雾缭绕,每一个小组成员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挫败。
“思路又错了。”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平静但充满力量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李晓宇,从会议室的角落里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白板前。他没有直接批评,而是拿起笔,先画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圆。
“我们再来回顾一下基础的数学。”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涛身上,“你们为什么非要在笛卡尔坐标系里,跟那些复杂得要命的多项式方程死磕呢?为什么不试着跳出这个思维的牢笼?”
他用笔尖点了点圆心。
“回到圆最本质的定义。它是什么?它是在一个平面内,所有到一个定点(圆心)的距离都等于一个定长(半径)的点的集合。它的本质,是旋转!”
这番话让林涛等人精神一振,似乎抓到了什么。
“所以,”李晓宇看向林涛,一字一顿地说道,“放弃方程,我们用角度。我们不要再去苦苦计算每一个瞬时点的X、Y坐标了,那太笨了。我们应该告诉系统,以哪个点为圆心,以多长为半径,从哪个角度,旋转到哪个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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