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卯时,晨光像稀释的蜜水,透过文渊阁的雕花窗棂,在临帖的宣纸上洒下碎金。萧明煜握着狼毫的手悬在《兰亭序》拓本上方,笔尖的墨珠欲滴未滴,倒映着梁上悬挂的青铜镜——那是明焕特意命人挂上的,美其名曰“正书风”,实则监视他临摹的每一笔。
“太子殿下今日气色不错。”
太傅周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煜下意识捏紧笔杆,指甲掐进掌心。自上次诗会之后,老太傅看他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探究,像在审视一件突然变了质地的玉器。
“太傅谬赞。”明煜故意拖长声音,模仿明焕不耐烦的口吻,“这破字写了三百遍,手都麻了。”他挥毫落下,却在“之”字的钩画上暗藏锋芒,笔势竟与《孙子兵法》中“兵势篇”的起承转合如出一辙。
周显凑近宣纸,老花眼几乎贴到纸面。明煜能听见老人粗重的呼吸声,混着案头沉香的气息,在晨光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太子何时读过《孙子兵法》?”周显突然开口,指尖点在“群贤毕至”的“贤”字上,“这一笔‘贤’字的竖画,分明是‘将者,智信仁勇严也’的剑意。”
明煜心中一凛,面上却装出茫然:“太傅说什么?儿臣不过照着拓本画罢了。”他故意打翻砚台,墨汁泼在宣纸上,晕开一片狼藉,“您看,又毁了一张。”
周显盯着他的眼睛,忽然从袖中抽出另一张宣纸——正是明煜昨日替明焕写的《出师表》。“殿下请看,”他用镇纸压住两张纸,“昨日的‘临’字笔锋偏柔,今日的‘临’字却藏锋如刀。短短一日,笔法怎会有如此剧变?”
窗外传来一声鸟鸣,明煜看见明焕的身影在廊下闪过,腰间的龙鳞玉佩晃出碎光。他忽然想起明镜先生说的“变则生,不变则亡”,于是垂下眼睑,装出惶恐的模样:“儿臣......儿臣只是觉得,太傅前日讲的‘兵以诈立’很有意思,便试着......”
“住口!”周显猛地拍案,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簌簌掉落,“《孙子兵法》乃武将必修,岂是太子该读的?你究竟是......”
“太傅好大的火气!”
明焕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他晃着鎏金酒壶走进来,酒液顺着壶嘴滴在周显的《出师表》上,“不过是写个字,值得这么动怒?”
周显转身作揖,袖中却掉出一封信笺。明煜眼尖,瞥见信笺上“双生疑云”四字,心脏猛地漏跳一拍。明焕弯腰捡起信笺,扫了一眼便哈哈大笑:“双生?太傅是说本宫有个双胞胎弟弟?”他突然逼近明煜,鼻尖几乎碰到对方的朱砂痣,“你说呢,‘太子哥哥’?”
明煜浑身的毛孔骤然张开。明焕的语气里带着试探,更带着杀意,像一头嗅到猎物的野兽。他注意到明焕手中的酒壶上刻着“沈府”二字,那是皇后母家的徽记,而明焕另一只手里攥着的墨汁瓶,封口处的蜡印正是“沈”字。
“儿臣......不知。”明煜故意让声音发抖,“许是太傅听错了坊间谣言......”
“谣言?”明焕突然将墨汁瓶塞进明煜手里,“来,用这个写,听说加了冰片,写起字来倍儿精神。”
墨汁瓶触到掌心的瞬间,明煜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那是明镜先生提过的“哑药”特征,混在墨香里极难察觉。他想起三年前孙顺用烈酒擦出的五爪龙纹,想起苏清禾绣帕上的镜卫密语,忽然福至心灵,反手将墨汁泼在明焕胸前。
“你找死!”明焕暴怒,扬手要打,却被周显拦住。
“殿下请三思!”周显盯着明焕胸前的墨渍,“这墨汁......怕是掺了东西。”
明煜趁机咳嗽两声,指尖掐住虎口,让面色迅速涨红:“儿臣......儿臣舌头发麻......”他踉跄着撞向书架,几卷《贞观政要》轰然落地,露出背后暗格里的药瓶——正是明焕平日服用的“极乐散”。
周显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捡起药瓶,又看看地上的墨汁瓶,忽然转身对着明焕深深一揖:“老臣恳请殿下,让太医为太子诊治。”
明焕看着周显颤抖的背影,忽然笑出声来:“太傅这是何意?难不成怀疑本宫害自己的哥哥?”他踢开脚边的《孙子兵法》,靴尖停在明煜面前,“不过是瓶普通墨汁,若真有毒......”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也是你自找的。”
半个时辰后,太医诊脉完毕,禀明“太子中了哑药”。明煜躺在床上,透过帐子缝隙,看见周显握着墨汁瓶的手在发抖,瓶身上的“沈府”徽记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明焕坐在窗边,把玩着一枚铜镜,镜面映出他嘴角的冷笑,与帐中明煜的倒影重叠,宛如一对孪生的鬼魅。
“此事必须禀明陛下。”周显的声音里带着怒意,“太子是国之储君,若有人敢暗下毒手......”
“太傅息怒。”明焕漫不经心地插话,“不过是个玩笑,谁知道他这么不禁逗?”他忽然起身,踢翻脚边的药瓶,“再说了,哥哥不是没事吗?倒是这极乐散......”他盯着周显的眼睛,“太傅该不会以为,是本宫在服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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