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凌晨四点半,重庆的天还浸在墨色里。吴梦琪拖着帆布包穿过小区铁门时,保安室的灯突然亮了,张师傅探出头:妹儿,这趟是去江津? 橘黄色的光落在她沾着露水的帆布鞋上,鞋跟处的磨损痕迹像道浅疤。
嗯,去石门大佛寺。 她拽了拽包带,里面的笔记本硌着肋骨 —— 凌晨三点改完的方案还揣在怀里,第 42 页 渝味优选线下渠道方案 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问号。
小区外的早餐摊已经支起油锅,炸油饼的香气裹着花椒味扑过来。吴梦琪买了两个红糖锅盔,老板娘用油纸包好时特意多套了层塑料袋:江津山路颠,别把文件弄油了。 上周她来买锅盔时,正对着手机里的客户投诉掉眼泪。
最早一班大巴在五点十五分发车。吴梦琪踩着引擎启动的轰鸣跳上车,帆布包撞在金属扶手上,发出哐当声。车厢里弥漫着咸菜和汗味,后排两个农民工模样的男人正用江津方言聊天,说的是 石门场的酱油香得能勾魂。
她翻开笔记本,扉页上贴着从赵总朋友圈扒下来的照片:磁器口陈麻花作坊前,赵总站在排队的人群里,眉头皱成川字。照片下面写着李姐给的情报:赵总他爹是老酱园师傅,文革时把酱缸砸了,现在见不得传统手艺失传。
大巴驶过长江大桥时,天边泛起鱼肚白。吴梦琪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看江水在晨光里泛着碎银般的光。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张莉发来的朋友圈截图,李伟正举着酒杯和 渝味优选 的副总合影,配文 战略合作,指日可待。
她咬了口锅盔,红糖馅烫得舌尖发麻。上周在洪崖洞顶楼,赵总说的 别玩虚的 还在耳边回响。当时她指着吊脚楼比喻线上线下渠道,对方眼里闪过的那丝不屑,像根细针别在她心上。
石门场到了! 售票员的吆喝声惊飞了树桠上的麻雀。吴梦琪抓起帆布包冲下车,晨雾里传来寺庙的钟声,咚 —— 咚 —— 咚 ——,三响过后,空气里突然漫开一股醇厚的咸香,像把无形的钩子,勾着她往山坳里走。
青石板路在脚下蜿蜒,两旁的老房子墙皮斑驳,木窗棂上糊着的报纸已经泛黄。路过一户人家时,门 一声开了,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把竹匾里的豆瓣酱往院坝晒,金红色的酱料在晨光里泛着油光。
妹儿找哪家? 老太太用围裙擦着手,银镯子在腕间叮当作响。
我找张大爷的酱园。 吴梦琪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李姐给的地址照片 —— 门楣上挂着块发黑的木牌,写着 张记酱园 四个字。
直走第三个巷子左转,闻着最香的就是。 老太太往她手里塞了块腐乳,尝尝?我家老头子做的,比超市卖的醇。
腐乳的霉香混着酒香在舌尖炸开时,吴梦琪突然想起赵总平台上的差评:腐乳太淡,没有老家的味道。 原来那些数字背后,藏着这么多没说出口的期待。
转过第三个巷子,果然看见那块发黑的木牌。晒酱场里立着二十多个大缸,酱色的液体在缸里微微晃动,表面浮着层透亮的油花。穿粗布褂子的老头正用长柄木耙翻搅酱料,脊梁骨在晨光里像根绷紧的弦。
张大爷? 吴梦琪放轻脚步,怕惊飞了酱缸上栖息的麻雀。
老头转过身,晒得黝黑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眼睛却亮得像浸在酱缸里的星星:你是鼎盛商贸的小吴?李姐昨晚打过电话。 他把木耙往缸沿一靠,先尝尝今年的新酱。
粗瓷碗里的酱油泛着琥珀色,吴梦琪抿了一小口,咸香里带着微甜,后味竟有丝回甘。这是...... 加了冰糖?
聪明。 张大爷笑起来,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我爹传的方子,三伏天晒足四十天,加江津老白干和冰糖收缸。现在年轻人嫌麻烦,都用添加剂调,哪有这股子活气。
吴梦琪蹲在酱缸边,看阳光透过缸口的竹篾罩,在酱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发酵的气泡轻轻爆开,发出 啵 —— 啵 —— 的轻响,像无数细小的生命在呼吸。
线上卖得再好,终究隔着层屏幕。 张大爷用木耙划开酱面,露出底下深褐色的酱料,去年有个电商来收酱,说要做成小包装。我跟他说,得让顾客闻闻这晒场的味道,摸摸这缸沿的温度,不然总觉得差点啥。
差点啥 三个字像颗石子,在吴梦琪心里激起圈圈涟漪。她突然想起洪崖洞谈判时,赵总盯着窗外的吊脚楼说:重庆味道是活的,不是冷冰冰的快递盒。 原来答案藏在这里 —— 那些无法被数据量化的感官体验,才是最珍贵的密码。
张大爷,您看这样行不行? 她掏出笔记本飞快地写,笔尖划破纸页的声音混着酱缸的气泡声,让线上客户凭订单来您这儿体验翻酱,我们再请人拍制作过程,做成二维码贴在包装上。
张大爷的木耙顿在半空:你是说,让那些隔着千里的人,也能闻见我这酱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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