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拉严,阳光透过缝隙在地板上割出几道惨白的光带。吴梦琪站在光带中间,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像根快要被绷断的弦。王强的咆哮声撞在玻璃幕墙上,弹回来砸在她脸上:包装投诉!损耗率 15%!你就是这么给我维护客户的?
桌上的周报被拍得啪啪响,多家客户投诉包装严重破损 那行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墨迹晕开像朵丑陋的花。吴梦琪攥着王老板签字的确认单,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王经理,这是误会,王老板明明说......
说什么说! 王强猛地站起来,办公椅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张莉汇总的周报还能有假?客户不好意思跟你翻脸,跟我们反映的才是实情! 他抓起桌上的保温杯,枸杞水在杯里晃出愤怒的漩涡,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分不清好歹!
吴梦琪的喉咙像被火锅底料堵住,火辣辣地发疼。她想解释张莉篡改了记录,想拿出手机里的修改证据,可看着王强那双被偏见糊住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办公室外传来同事们压抑的窃笑声,李伟的声音尤其清晰:我早说过她不行......
连个包装都搞不定,还想接连锁超市的项目? 王强的声音陡然拔高,唾沫星子溅在她手背上,这个月绩效扣光!写五千字检讨,明天早上放我桌上!做不到就滚蛋,鼎盛商贸不养废物!
我没做错事...... 吴梦琪的声音细若蚊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想起自己蹲在磁器口数客流的夜晚,想起为了测试包装强度摔碎的三箱样品,想起王老板拍着她肩膀说 小吴做事踏实—— 这些在王强的怒火面前,全都成了笑话。
王强最后骂了句什么,她没听清。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蝉在叫。直到被张莉 扶出办公室,她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冰凉刺骨。张莉假惺惺地替她擦眼泪:梦琪别哭了,王经理就是脾气急,也是为你好......
吴梦琪猛地甩开她的手,冲进消防通道。安全出口的绿光在楼梯间里浮动,像片冰冷的海。她扶着扶手往下跑,高跟鞋在台阶上磕出杂乱的声响,鞋跟松动的声音格外刺耳 —— 这是她用第一笔提成买的鞋,当时还跟李姐说 要穿着它签下千万大单。
冲出写字楼的瞬间,解放碑的喧嚣像潮水般涌来。正午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步行街上游人如织,穿着短裙的姑娘举着奶茶说说笑笑,和她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吴梦琪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手背上,滚烫得像刚泼的火锅汤。
八一好吃街街角的酸辣粉摊飘来熟悉的香气,牛油的醇厚混着醋酸的清爽,勾得她空了一上午的肚子咕咕叫。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围着油渍斑斑的围裙,正用长筷子在大铁锅里翻搅着红薯粉,蒸汽在他脸上凝成细密的水珠。
妹儿,来碗粉? 老板抬头看见她,嗓门洪亮得像敲锣。
吴梦琪点点头,找了个角落的小桌坐下。塑料凳被太阳晒得发烫,烫得她屁股发麻。她摘下眼镜,用袖子胡乱擦着脸,却越擦越花,睫毛膏晕开在眼角,像只滑稽的熊猫。
多加点醋? 老板端来粉时,多看了她两眼,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关切。
吴梦琪低下头,不敢看他。
红薯粉在碗里堆得像座小山,上面铺着油炸花生、涪陵榨菜和翠绿的香菜,红油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吴梦琪挑起一筷子粉,刚送到嘴边,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掉进碗里,混着褐色的醋汁,在汤面上漾开细小的涟漪。
她赶紧把头埋得更低,假装被辣椒呛到,肩膀一抽一抽地动。酸辣粉的热气熏得眼睛发酸,更多的眼泪涌出来,滴在碗沿上,啪嗒啪嗒像断线的珠子。
啧,多大点事。 老板放下手里的漏勺,从围裙口袋里掏出包纸巾递过来,看你这穿着,是对面写字楼上班的吧?受委屈了?
吴梦琪接过纸巾,哽咽着说不出话。
老板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辣椒罐,往她碗里又加了两大勺红油:重庆人吃辣都不怕,还怕这点委屈? 他指了指对面金碧辉煌的写字楼,玻璃幕墙上倒映着流云,那里面的弯弯绕,比嘉陵江的暗礁还多。今天让你栽个跟头,明天就该你踩着石头过河了。
我没做错事...... 吴梦琪终于挤出句话,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们篡改客户反馈,还冤枉我......
我知道,我知道。 老板蹲在她对面,手里还攥着那双长筷子,前年有个写字楼的姑娘,跟你一样哭着来吃粉,说被同事抢了功劳。后来呢?人家现在开了家小公司,上个月还来照顾我生意。 他用筷子指着碗里的粉,你看这红薯粉,看着软,沸水里煮三遍都不会烂。人也一样,得有点韧劲。
吴梦琪看着碗里被红油包裹的粉条,突然想起李姐说的 重庆姑娘要像火锅里的辣椒,越煮越有味。她吸了吸鼻子,挑起一大口粉塞进嘴里,酸辣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呛得她咳嗽起来,眼泪却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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