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土匪的尸体已被王麻子带人迅速拖走处理,地上的血迹也被草草掩盖,但那股铁锈般的死亡气息依旧挥之不去。
然而,对于劫后余生的杏花和世信来说,此刻他们的世界里,只有眼前这个活生生的、踏着血与火归来的男人。
逼仄却整洁的堂屋里,油灯如豆,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这方小小的天地。
杏花坐在小竹凳上,面前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糖水荷包蛋——这是家里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几次想端起碗,却又放下,只是用那双哭得红肿、此刻却盛满了失而复得光芒的眼睛,贪婪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张三金。
张三金换下了那身染血的灰袍,穿着家里的旧布衫,显得有些紧绷。他低着头,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碗的边缘,仿佛那碗沿上刻着千言万语。
“三金…你…你受苦了…” 杏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
“前线…那些消息…说死了好多人…我…我…”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日夜悬心、以泪洗面的绝望日子。
“都是谣传。”
张三金抬起头,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命硬,胡狗的刀砍不死我。” 他顿了顿,看着妻子憔悴却依旧温婉的脸庞,心中涌起巨大的酸楚和愧疚,
“倒是你们…这一年,苦了你们娘俩了…是我对不住你们。”
“不苦!不苦!”杏花慌忙摇头,眼泪却掉得更凶,
“只要你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强…你不知道,世信他…”
她看向旁边紧挨着张三金坐着的儿子,眼中满是心疼。
世信正捧着一大碗糙米饭狼吞虎咽,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仿佛怕一眨眼父亲就会消失。
听到母亲提到自己,他动作顿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几声异常兴奋、带着颤音的嘶鸣!
“咴咴——!”
“咴咴咴——!”
是马厩的方向!
那声音充满了激动和狂喜!
张三金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杏花连忙道:“是闪电、墨云和追影!它们…它们像是知道你回来了!”
张三金大步走向马厩。
世信也赶紧放下碗跟了出去。
马厩里,三匹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正躁动不安!
这就是当年追风就下的三匹骏马一匹通体漆黑如缎,四蹄雪白,叫闪电!一匹是深栗色,肌肉线条流畅优美——墨云!还有一匹是追风的孩子,如今也长的膘肥体壮!
它们显然闻到了张三金身上那熟悉又陌生的、混杂着北疆风沙和血腥的气息!
闪电最为激动,不断地用前蹄刨着地面,硕大的头颅高高扬起,发出穿透夜空的嘶鸣,长长的鬃毛在油灯光下甩动!
墨云则用力地喷着响鼻,将头探出栅栏,试图去够张三金的手。
最年轻的追影也兴奋地打着转,银色的鬃毛闪闪发亮。
张三金走到马厩前,闪电立刻安静下来,那双和墨蹄一模一样的、充满灵性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里面竟似乎有水光闪动!它温顺地低下头,将硕大的脑袋凑到张三金面前。
“好伙计…”
张三金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闪电光滑坚韧的脖颈,感受着它强健有力的脉动。
闪电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呜咽般的低鸣,温热的鼻息喷在张三金的手上。
“爹,它们可想你了!”世信在旁边小声说,带着一丝骄傲,
“我天天喂它们,刷洗,它们可听我话了!尤其是闪电,村里那些坏蛋想靠近马厩,它就尥蹶子,凶得很!”
张三金看着儿子眼中对这几匹马的真挚喜爱,再看看闪电它们对自己那毫不掩饰的亲近和思念,心中最坚硬的地方仿佛被重重撞了一下。
这些通人性的生灵,也是这个家的一部分,是他留给妻儿的一份念想和守护。
回到堂屋,气氛比刚才更松弛了一些。
油灯噼啪轻响。
杏花终于鼓起勇气,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糖水荷包蛋,低声道:“三金…吃一点吧…走了那么远的路…”
张三金看着碗里那两颗圆润的荷包蛋,再看看妻子眼中小心翼翼的期盼,没有拒绝。
他拿起勺子,舀起一个,却没有立刻吃,而是看向坐在旁边、依旧紧紧挨着自己的世信。
“世信,”张三金的声音放得很缓,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刚才…爹看你打那几个土匪,力气很大,很勇敢。”
世信猛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被父亲认可的激动,但随即,那亮光又迅速黯淡下去,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破旧的桌沿,声音闷闷的:“我…我没用…棍子被砍断了…差点…差点护不住娘…”
“不!世信!你很勇敢!”杏花立刻反驳,眼中满是后怕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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