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兵营的日子,依旧是人间地狱。
死亡如同盘旋的秃鹫,每日都会带走几条苟延残喘的生命。
恶臭、呻吟、绝望的气息弥漫不散。
但躺在污秽稻草上的张三金,眼神却与周围麻木空洞的目光截然不同。
那场奇诡的梦境,如同在他濒死的灵魂深处点燃了一盏不灭的灯。
道士传授的一切,那些闻所未闻的呼吸法门、疗伤知识、战场生存技巧、乃至精妙的战斗技艺,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骨血里,清晰无比。
张三金忍着剧痛和高烧反复的余威,开始尝试那“龟息”之法。
每一次细长均匀的吸气,都努力将意识沉入小腹,每一次缓慢深长的呼气,都仿佛要将体内的污秽、恐惧、乃至伤口传来的灼热死气一并排出。
起初极其艰难,伤口牵扯,心神涣散。
但他凭着在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近乎偏执的求生意志,强迫自己一遍遍重复。
渐渐地,他感觉到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气流在残破的躯体内流转,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高烧竟真的不再反复,伤口的灼痛也似乎减轻了一丝。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在辅兵倾倒的垃圾堆里、在营盘周围荒芜的野地里,寻找道士所说的草药。
蒲公英、紫花地丁并不难找,金银藤则费了些功夫。
他避开旁人,尤其是那些眼神闪烁的老兵油子,偷偷将这些草药塞进怀里。
夜深人静,当伤兵营的哀嚎声稍歇,他便强撑着坐起,用牙齿和右手,将草药在捡来的破瓦片上捣烂成糊,忍着剧痛,一点点涂抹在肩头那依旧红肿流脓的伤口上。
那清凉刺鼻的药糊接触到创面,带来一阵短暂的刺痛,随后便是一种火毒被拔除的舒爽感。
他严格按照道士所说,每日换药,绝不间断。
同时,他谨记“心灯不灭”的教诲。
每当被周围的绝望和死气压得喘不过气,意识开始模糊时,他便死死攥住胸口的青玉腰牌,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杏花温柔的脸庞,世信倔强的眼神,杏花村那袅袅的炊烟……
那一点来自遥远故土的微光,成了他锚定心神、对抗无边黑暗的唯一灯塔。
一个月后,张三金的高烧彻底退了。肩头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红肿已消,脓水渐止,边缘开始长出粉嫩的新肉。
他不再需要人抬,能自己挣扎着起身,去领那点仅能果腹的、掺着砂石的稀粥和发霉的饼子。
他的眼神,在伤兵营的污浊空气中,显得格外锐利和沉静。
他不再是那个懵懂、只能凭本能和蛮力挣扎的猎户了。
他开始观察。
观察那些麻木的医官处理伤口时粗暴却有效的手法;观察老兵油子们如何欺压新兵、如何偷奸耍滑;观察军官们发号施令时的神态和口令节奏;
观察营盘的地形、岗哨的布置、乃至伙房的位置和取水的时间……
他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将道士所授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运用到极致,将整个军营的生存法则刻入脑海。
体力稍一恢复,他便开始了近乎自虐的训练。
他找到一杆被丢弃的、枪头有些锈蚀的长矛。
营盘外有一片僻静的荒地。每天天不亮,当大部分人还在沉睡,他便悄无声息地起身,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来到这里。
脑海中,道士那如同鬼魅般的刺击轨迹清晰浮现。
“意到,力到,矛方至!握七分,留三分!手腕要活!刺,带旋劲!”
他站定,调整呼吸,进入龟息的状态。
目光如电,锁定前方一棵枯树、一块顽石,甚至是一株随风摇曳的野草!
身体如绷紧的弓弦,力量从脚底升起,经由腰胯传递,灌注手臂,手腕猛地一抖,同时小臂带动手腕一个极细微的旋转!
“咄!” 锈蚀的矛尖带着破空声,精准地刺中目标!
每一次刺出,他都力求将道士所授的要点融入其中。
一千次?不,他要刺两千次,三千次!
汗水浸透破烂的号衣,混合着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渗出的血水。
左肩的剧痛如同针扎,但他咬紧牙关,眼神冰冷,仿佛那疼痛是淬炼意志的火焰。
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僵硬、迟滞,变得日渐流畅、迅猛、精准!
那杆破矛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刺出都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杀意。
“身如柳絮,步踏七星!”
除了刺击,他将所有空余时间都用来练习步法。
在崎岖不平的荒地上负重奔跑,在泥泞中练习快速变向、急停、翻滚。
道士传授的步法玄妙无比,看似简单,实则对身体协调性和核心力量要求极高。
他摔得浑身青紫,脚踝扭伤过数次,但他毫不气馁。
他将每一次训练都当作生死搏杀,想象着在箭雨和骑兵冲锋中闪避腾挪。
他的脚步越来越轻灵,越来越稳健,身体在移动中保持着奇妙的平衡和随时爆发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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