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抖动着数不清的步足,头顶的触须轻轻探察着空气。
“嗬——”
陈见深身边的一位老姑婆,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被强行压抑的倒抽气声。
就是这微弱得几乎不闻的声音,像是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某种平衡!
那只巨大的蜈蚣猛地昂起头,精准地转向了老姑婆的方向。下一秒,它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蹿下点心塔,掠过冰冷的菜肴,瞬间就爬上了老姑婆的手臂!
老姑婆的双眼骤然瞪大,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她想尖叫,嘴巴张成了一个黑洞,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像是被扼住脖子的挣扎声。她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想要甩掉那只蜈蚣。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是老姑婆因为挣扎,手肘撞到了身后的椅子。
几乎是同时——
“咿——呀——”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的尖啸,从主位方向传来!
是祖母!
她依旧坐在那里,脸上依旧是那慈祥到诡异的微笑,但她的嘴巴,却张开了。那声非人的尖啸,正是从她那看似无害的嘴里发出的!
伴随着这声尖啸,堂屋内所有的烛火,猛地由温暖的橘黄色,变成了阴森惨烈的幽绿色!
绿光映照下,所有亲眷的脸都变成了青面獠牙般的鬼相。他们不再麻木,脸上同时浮现出极致的痛苦与怨毒。他们的身体开始发生可怕的变化——
堂姐陈婉的皮肤下面,似乎有无数小虫在蠕动、钻爬,鼓起一个个游走的包块。
伯父陈建业拿着餐刀的手,皮肤开始龟裂,露出下面鲜红的血肉和森白的指骨。
那位流泪的婶娘,她的眼泪变成了血红色,越来越多,很快染红了她整张脸和前襟。
流鼻血的表哥,鼻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将他面前的碗注满,并溢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这滴落声,在此刻反而被那绿色的寂静吞噬了)。
而那位被蜈蚣爬上的老姑婆,身体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角度扭曲着,皮肤迅速变得干瘪、发黑,像是被抽干了生命。
陈见深的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连呼吸都忘记了。他眼睁睁看着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熟悉的亲眷在绿光中化作妖魔。
祖母的尖啸声持续着,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刺耳。她那张开的嘴里,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陈见深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冰冷,粘稠。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在抽离。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看到墙壁上,祖母影子肩头的那个模糊阴影,彻底清晰了——那是一个咧着大嘴、无声狂笑的婴儿脸孔。而满墙的影子,都不再是人形,变成了各种扭曲、怪诞、无法名状的恐怖形态。
然后,他听到了。
遥远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又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
一声……
鸡鸣。
“喔——喔喔——”
天,亮了。
幽绿色的烛火瞬间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并且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从宅院外传来,穿透了那层无形的屏障。
堂屋内,那非人的尖啸、亲眷们异变的恐怖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
烛火熄灭了最后一点光芒,清晨熹微的曙光从雕花木窗的缝隙里艰难地透射进来,驱散了些许黑暗。
陈见深瘫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将全身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他虚弱地环顾四周。
长桌依旧,杯盘狼藉。亲眷们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只是一场集体幻觉。他们脸上的痛苦和怨毒消失了,重新恢复了麻木,甚至比之前更加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老姑婆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那只巨大的蜈蚣消失无踪,但她露出的半边脸颊,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色。
堂姐陈婉不再颤抖,只是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瞳孔里没有焦点。
伯父陈建业手中的餐刀掉在了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这是宴会开始后,陈见深听到的第一个属于现实世界的声音。而伯父切割了半夜的那块肉,依旧完好地躺在盘子里,只是颜色变得暗沉。
陈见深的目光,最终小心翼翼地,再次投向主位的祖母。
祖母已经闭上了嘴。脸上那凝固的、慈祥的微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满足感?她的眼睛,终于眨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再次落在了陈见深身上。
那眼神,不再仅仅是慈祥,里面混杂了太多陈见深无法理解的东西——有怜悯,有警告,有审视,甚至有一丝……诡异的欣慰。
她极其缓慢地,对着陈见深,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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