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外的“振远镖局”,青石板上的马蹄印深嵌半寸,镖旗上的“护”字被风扯得猎猎响。可今儿这镖旗却被人踩在泥里,十几个穿短打的汉子正把镖师老杨的胳膊往马桩上拧,老杨的骨头“咯吱”作响,嘴里却还骂着:“赵秃子!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你被山匪绑了,是谁带弟兄们刀山火海把你救回来的?”
杜月笙站在对面的酒肆檐下,手里转着个青铜镖头,镖尖的寒光映着他眼底的沉。他看着镖局掌柜秦老爷子被按在“信义”匾额前,匾额被赵秃子的人用刀劈了道缝,秦老爷子花白的胡子上沾着血,是刚才被烟杆戳破的。
“这赵秃子原是镖局的趟子手,”阿笙往酒肆的柱子上啐了口,酒气混着唾沫星子溅在柱础的青苔上,“当年押镖时私吞了客商的银子,被秦老爷子打了四十棍赶出去。现在勾搭上了漕帮的副帮主,带着人回来抢镖局,说要把‘振远’改成‘通吃’,专走烟土镖。”
赵秃子穿着偷来的锦缎镖衣,腰上挂着秦老爷子的象牙镖牌,正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用镖师的茶碗喝着烈酒。“秦老头,别给脸不要脸,”他把空碗往地上一摔,碎片溅到老杨的脚边,“这镖局现在是我的,识相的就把当年押皇镖的路线图交出来,不然我让你这些弟兄全去喂漕帮的狗!”
他身后的帮众们哄笑起来,有人把镖局的护心镜当铜锣敲,有人用镖枪挑着镖师们的衣箱往外扔,最缺德的是个疤脸汉子,竟把秦老爷子孙女秦燕的嫁妆——一整套防身短镖,扔进了猪圈,引得猪哼哼着拱来拱去。
秦燕蹲在镖车后面,手里攥着柄匕首,是她爹临终前给她的,说“镖局的人,刀不能离手,义不能离身”。她爹是总镖头,三年前为了护一批赈灾粮,被山匪砍死在秦岭,现在镖旗被辱,爷爷被欺,她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镖车的木轮上,晕开一小片红。
“赵秃子最想要那幅《九省镖路图》,”阿笙往镖局后院瞥了眼,“图上记着各省的险道、暗哨,是秦家三代人踩出来的。他想献给漕帮,垄断南北的私货运输,还说要把振远镖局的招牌改成烟土坊的幌子。”
镖局的石狮子被推倒了,嘴里的石球滚到街心,被赵秃子的马踩得裂了缝。有个老镖师想扶起来,被赵秃子的人用铁链捆在石狮子上,铁链勒进肉里,血顺着狮子的爪子往下淌,像石狮子在淌泪。
杜月笙的目光落在墙角的镖囊上,囊里的镖还在,却蒙了层灰。他记得十二年前,自己在长江边遇袭,是秦老爷子带着镖师们救了他,老杨替他挨了三刀,至今背上还有疤;记得去年冬天,北方遭了雪灾,是镖局免费押了二十车棉衣,秦老爷子说“镖银能欠,良心不能欠”。
“赵秃子以为有漕帮撑腰,就能改了镖局的规矩?”杜月笙把青铜镖头往掌心一按,镖尖硌得肉生疼,“他忘了镖局的镖旗,护的是信义,不是金银,丢了信义,再硬的镖也护不住自己。”
他抬脚走进镖局,青布长衫扫过满地的镖枪碎片。赵秃子的人举着砍刀拦他,被阿笙亮出的龙形镖牌镇住——那是漕帮帮主亲赐的,见牌如见帮主,赵秃子的人顿时矮了半截。
“你要的烟土镖,我替你接了。”杜月笙走到赵秃子面前,指尖敲了敲他腰上的象牙镖牌,“但这镖局的旗子,还得挂‘振远’的。”
赵秃子抬头斜睨他,三角眼在油光锃亮的秃头上挤成条缝:“杜先生是来给这老东西当说客?我告诉你,漕帮的刘副帮主是我把兄弟,你动我试试?上个月我刚把不肯让道的盐帮镖师,沉进了黄浦江喂鱼。”
“刘副帮主昨晚在我那儿输了匹汗血马,”杜月笙淡淡道,“说欠你三个月的‘孝敬’没给,还说你私吞了烟土镖的三成利,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把账本交出来。”他从怀里掏出本账册,往赵秃子面前一扔,“这上面的数目,跟漕帮的底账对不上吧?”
赵秃子的脸瞬间白了,抓账册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残烛。他私吞烟土利钱的事要是被刘副帮主知道,非被沉江不可。
“你……你想怎么样?”他的声音发紧,腰间的镖牌“啪”地掉在地上。
“放了老镖师们,”杜月笙弯腰解开老杨的绳子,指腹擦过他胳膊上的淤青,“把《九省镖路图》还回来,再把猪圈里的短镖捡回来。至于这镖局,”他指了指秦燕手里的匕首,“该走什么镖,还得听秦老爷子的。”
赵秃子咬着牙,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坨铅。他身后的疤脸汉子还想拔刀,被赵秃子一脚踹开——他知道,杜月笙敢拿出账册,手里肯定攥着能让他万劫不复的把柄。
就在这时,镖局的大门突然被撞开,几十个退休的老镖师涌了进来,有拄着拐杖的,有缺了胳膊的,手里都握着当年的家伙:“赵秃子!你占镖局辱信义,我们跟你拼了!”为首的是个独臂老头,当年跟秦老爷子一起走南闯北,现在手里的铁尺还磨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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