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警官,早。”林见远站起身,拍了拍冲锋衣下摆沾上的灰土,语气尽量显得轻松,甚至带了点刻意的调侃,“保护现场,我懂。但公众的知情权和历史的记录权同样重要。这堵墙,”他用下巴点了点那面承重墙,“还有上面的东西,你不觉得本身就值得记录吗?尤其在那个位置。”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墙根附近昨夜苏晚坐过的行军床位置。
陈克非的目光随着林见远的示意,也落到了那面墙上。他的视线在那片浅色区域和鸟形图腾上停留了几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值得记录的东西很多,警方自有专业的记录方式。林记者,你的‘记录’,往往伴随着不必要的麻烦和臆测。”他向前踱了一步,逼近林见远,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目光锐利地扫过林见远手中的相机,“删掉。或者,我帮你保管相机,直到调查结束。”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林见远能闻到陈克非身上淡淡的消毒皂味和一丝极淡的烟草气息,混合着周遭的焦糊味,形成一种奇特的、紧绷的氛围。他毫不退缩地迎上陈克非审视的目光,手指在相机冰冷的金属机身上轻轻摩挲着。
“臆测?”林见远轻笑一声,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针锋相对,“陈警官,你昨晚也听到了,苏晚最初说了什么。‘白衣人影跳舞’?这听起来难道不像臆测?可它偏偏是从一个亲历者嘴里说出来的。还有这个,”他用空着的手指向墙上的图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探寻秘密的兴奋和凝重,“三足鸟?第三足还像条毒蛇?这种诡异的符号出现在火灾现场,紧邻幸存者最初指认的‘舞蹈’地点,你告诉我,这仅仅是巧合?不需要记录?不需要深究?”
陈克非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林见远的话显然戳中了他内心某处同样存在的疑虑。他再次看向那图腾,尤其是鸟喙处那明显被人为刮开的新鲜痕迹,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锐芒。他没有立刻反驳林见远关于苏晚证词的话,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符号学不是刑侦学,林见远。”陈克非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先前那股强硬的、要求立刻删除照片的压迫感似乎微妙地减弱了一丝丝,更像是一种职业性的告诫,“现场的任何痕迹,都需要放在完整的证据链里考量。孤立的符号,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误导方向。现在,删掉照片,或者把相机给我。”他再次伸出手,目标明确。
林见远看着陈克非伸出的那只带着白色棉布手套的手,又看看墙上那狰狞的图腾,脑中飞快权衡。硬顶不是办法,但放弃这宝贵的影像记录更不可能。他眼珠一转,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带着点痞气和无奈的笑容。
“行行行,陈警官,您是规矩,您是秩序。”他一边说,一边动作麻利地操作着相机,调出刚才拍摄的几张照片预览图,在陈克非眼前晃了晃,然后手指飞快地在删除键上连按几下,“喏,删了,都删了。满意了吧?”他摊开手,把相机屏幕转向陈克非,显示着空荡荡的存储卡预览界面。
陈克非盯着那空白的屏幕看了两秒,又抬眼看着林见远脸上那副“你看我多配合”的表情,眼神里充满了明显的不信任。他太了解眼前这个记者了,滑得像条泥鳅。但他没有证据,而且林见远确实当着他的面删除了照片(至少表面上是)。他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收回了手。
“离那堵墙远点。技术队还要做进一步勘查。”陈克非丢下这句话,不再看林见远,转身走向另一边正在测量烧毁门框尺寸的技术员。
林见远看着陈克非走开的背影,嘴角那点假笑瞬间消失,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他当然不会真的删掉照片。刚才删除的只是相机里即时预览的几张缩略图,原始文件在按下删除键前就被他眼疾手快地转移到了相机内置的另一个加密存储区——这是他跑突发新闻时练就的保命小技巧之一。他迅速将相机塞回包里,动作自然。
危机暂时解除,他再次将注意力投向那面墙。既然不能拍照,那就用最原始的方法——记录和取样。他拿出硬壳笔记本和铅笔,开始快速地素描那个图腾,力求还原每一个线条的走向和细节,尤其是那扭曲蛇尾的第三足和鸟喙处被刮开的位置。他画得很专注,铅笔在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素描完成,他小心翼翼地拧开那瓶蒸馏水,用棉签蘸取少量清水,极其轻柔地擦拭图腾线条刻痕内部积累的浮灰。他的动作非常谨慎,尽量不触碰刻痕本身,只清理凹槽里的松散杂质。随着浮灰被湿润的棉签带走,刻痕的深度和走向更加清晰地显露出来。他将沾满灰黑色污渍的棉签小心地装入一个干净的塑封袋,封好口,塞进冲锋衣内袋——这是最基础的物证保存意识。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再次审视那面墙。他的目光顺着图腾下方、那片浅色区域的边缘缓缓移动。墙根附近的地面湿漉漉的,混杂着灰烬、泥水和一些细小的、难以辨认的杂物碎片。昨夜苏晚就是坐在这里,裹着毯子瑟瑟发抖,说出了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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