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笑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西北角那片更浓重的阴影,心口蝶梦簪的灼烫感如同微弱的路标,冰冷地引导着前路。脚下的污泥冰冷刺骨,每一步都带着后巷积年累月的腐臭溅起污浊的水花。
“哥!前面没路了!”柱子抱着丫丫,声音带着哭腔,眼前是一堵爬满霉斑的高墙。
身后的吆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屠宰场方向升腾的火光和浓烟成了最好的路标,指引着追兵的方向。
“慌什么!野狗鼻子再灵,也得绕路!”李三笑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炭灰涂黑的白发被寒风扯紧。他猛地拐向右侧一条堆满破箩筐和烂木板的窄缝,几乎侧身才能挤进去。“石磊!把后面那几个破筐推倒!堵一堵!”
石磊塌陷的左肩发力,用身体狠狠撞向堆积的杂物。哗啦一声巨响,破箩筐和朽木板垮塌下来,暂时堵塞了小半条窄缝,扬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快走!”李三笑低喝,带头钻进更深的阴影。
连续几次毫无预兆的急拐和钻进钻出,身后的追兵叫骂声渐渐被建筑隔开,变得模糊不清。三人最终藏身在一座歪斜柴房和主街高大院墙形成的三角死角落里,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只有粗重的喘息和丫丫细微的呜咽声。
“哥…粮…”柱子看着石磊肩上那不大的布袋,声音发虚。这点粮,省着吃也熬不了几天,更何况丫丫还小。
李三笑没说话,布满冻疮裂口的手紧紧按住心口位置。蝶梦簪的灼烫感并未消失,反而像一颗微弱的心脏,固执地、冰冷地跳动着,指向的位置被一道高大奢华的院墙隔绝着。院墙那头,隐隐传来喧嚣的人声、骰子碰撞的清脆响声,还有一丝混合着劣质酒香和浓郁脂粉气的奢靡味道。
“听见动静没?”李三笑的声音压得极低,炭灰下的眼睛亮得惊人。
石磊塌陷的左肩微微耸动,侧耳倾听片刻,闷声道:“赌坊。‘招财进宝楼’。”
柱子也听到了,眼睛瞪大:“赌…赌钱?哥!咱这点粮钱…不够塞牙缝啊!”他想起了临安城里那些输得倾家荡产跳河的赌鬼。
李三笑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布满冻疮的手指搓了搓指尖残留的炭灰和污泥,发出沙沙的轻响。“塞牙缝?”他嘶哑地笑了声,目光落在自己那双布满红肿冻疮、指关节粗大变形、甚至有几处裂口渗着血丝的手上,“本大侠这双手,现在就是最好的筹码!”他用沾满污垢的拇指,狠狠刮蹭着食指和中指上最严重的冻疮裂口,刺痛让他眼神更加锐利,“柱子,看好丫丫,躲在这儿!石磊,跟我去弄点‘嚼裹’!”
柱子还想说什么,被李三笑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只能抱紧丫丫缩进角落最深的阴影里。石磊沉默地将粮袋小心放在柱子脚边,塌陷的左肩绷紧,另一只手按紧了腰间断刀的残柄。
野狼峪镇的“招财进宝楼”,灯火通明,喧嚣震天。门口两个穿着簇新皮袄的壮汉抱着胳膊,眼神凶悍地扫视着进出的人流。李三笑拖着“跛腿”,石磊佝偻着塌陷的肩膀,像两个最不起眼的、被风雪和苦难压垮的流民,低头缩肩,顺利地混过了守门汉子的目光,淹没在鼎沸的人声和浑浊的空气里。
赌坊大厅像一个巨大的蒸笼,汗味、烟味、劣质酒气、还有赌徒身上散发出的绝望与贪婪的酸腐气息混合在一起,熏得人头晕。各色赌台前挤满了人,有穿着皮裘的商人,有目光凶狠的江湖客,更多的是衣衫褴褛、双眼赤红、压上最后希望的流民。
李三笑浑浊的眼睛在人群中快速扫过,最终停在角落一张围着最多人的骰宝台。庄家是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中年人,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手指修长灵活地摇动着骰盅。赌徒们疯狂地将铜板、碎银甚至破旧的物件押向“大”或“小”的区域。
“买定离手——开!”山羊胡猛地揭开骰盅,“四五六,十五点大!”
“哈哈哈!赢了!” “操!又他妈是小!” 欢呼与咒骂同时炸响。
李三笑拖着石磊挤到台边,跛脚巧妙地蹭着前面赌徒的腿,让对方不耐烦地挪开一点位置。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山羊胡摇盅的动作,耳朵微微耸动,捕捉着骰子在密闭空间滚动的细微声响。石磊塌陷的左肩抵着他后背,黑亮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周围躁动的人群。
“下注了下注了!”山羊胡再次摇动骰盅,手法快得眼花缭乱。
“哥…咱…”石磊看着李三笑空空的双手,低声提醒。
李三笑没吭声,布满冻疮裂口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病态的僵硬,从怀里抠出仅有的三枚还沾着污泥和血迹的铜板。那手抖得厉害,指关节红肿变形,裂开的冻疮口子在明亮的灯光下格外刺眼。他颤抖着手指,极其吃力地将三枚铜板,一枚一枚,推到了写着“小”字的区域。动作笨拙得像中风病人。
“哟呵!这残废也来送钱?”旁边一个输急眼的刀疤脸嗤笑出声,“瞧你那爪子,还能拿稳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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