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笑眼睛扫过丫丫和柱子。两个孩子缩在背风的土坡下,脖颈上的妖核项链在昏黄天光里泛着微弱暖意,像两只瑟瑟发抖的雏鸟。
“叔...”丫丫怯生生地递过水囊,小脸冻得发青,“喝...”
李三笑没接,布满冻疮裂口的手指抹了把沾沙的嘴角,目光钉在远处那片被黑烟笼罩的焦黑轮廓上。“柱子,”他嘶哑开口,锈刀刀尖点了点临安城废墟的方向,“看见那堆冒烟的灶台灰没?本大侠...去捡点柴火。”
柱子顺着刀尖望去,残破的城墙如同巨兽坍塌的肋骨,焦烟从废墟深处袅袅升起。他吞了口唾沫:“哥...那里头...全是妖啃剩的骨头渣子...”
李三笑扯开嘴角,露出沾着沙粒的牙,“正好...磨磨老子的牙口!”他猛地起身,新生的白发被寒风扯得像一面破败的旗,“蹲好了!掉一根头发丝儿...今晚喝西北风管够!”他拖着那把裹着血布、刻着“蛮”字的锈刀,一步深一步浅,踩着龟裂焦土,径直走向那片埋葬了所有过往的坟场。
废墟的气味扑面而来——浓烈的焦糊混杂着挥之不去的腥甜,是木头、布帛、血肉被彻底焚烧后的死亡气息。断裂的梁柱斜插在瓦砾堆里,像一具具扭曲的黑色十字架。几只秃鹫在低空盘旋,发出瘆人的呱噪。
“小蛮...”李三笑喉咙里滚出无人听见的低语,心口那半截蝶梦簪冰冷刺骨。他绕过一片塌陷的屋基,这里曾是西市最热闹的绸缎庄。焦黑的柜台下,半截烧得蜷缩的孩童骸骨卡在缝隙里,小小的指骨朝着天空。
李三笑脚步顿住,布满血丝的眼底有什么东西狠狠一抽。他猛地抬脚,狠狠踹飞一块挡路的焦木!
“滚开!挡老子道!”嘶哑的吼声在死寂废墟里空洞地回荡,惊飞了秃鹫。
丫丫和柱子小跑着追上来,被他吼得一哆嗦,远远停在断墙后。
李三笑不再看那骸骨,拖着刀,凭着记忆在迷宫般的废墟里穿行。倒塌的肉铺案板、只剩下铁架的馄饨挑子、半堵画着褪色门神的砖墙...每一个破碎的标记都像一根针,扎进他混沌的记忆里。
终于,他在一片格外空旷的焦土前停下脚步。 这里的土色比别处更深,几乎成了墨黑,踩上去带着一种粘稠的松软感。几根巨大、烧得碳化的船板深深嵌在地里,边缘残留着金漆剥落的鳞片纹路——这是金鳞江渡口最后那条破舟燃烧殆尽的地方。
苏小蛮就是在这里把他们推上船,转身迎向骨妖的利爪。
李三笑浑身僵直。新生的白发被废墟卷起的风吹得狂乱飞舞,沾满了细碎的灰烬。他布满血污的脸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喘息。握着锈刀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丫丫!”他突然嘶声低吼,“过来!”
丫丫吓得一抖,小步挪到他身边。
“蹲下!”李三笑命令,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脚下这片焦黑粘稠的土地,“给本大侠...挖!”
丫丫懵了,看着自己冻得通红的小手:“挖...挖啥呀叔?”
“挖金子!”李三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嘶哑,“你小蛮姨...埋了金元宝...给咱们买糖葫芦...”他猛地弯腰,布满冻疮裂口、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双手,狠狠插进那冰冷粘稠的焦土里!
“噗嗤!” 黑泥混合着燃烧未尽的人体油脂和骨灰,瞬间淹没到他的手腕!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焦臭和腐败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
“哥!”柱子冲过来想拉他。
“滚开!”李三笑炸雷般的咆哮震得柱子耳膜嗡鸣,“挖!给老子挖!”他疯狂地刨着,一把又一把粘稠焦黑的泥灰被他甩出来,沾满了他的白发、脸颊、破烂的衣襟。污泥顺着他手臂的伤口渗入,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他却浑然不觉。
丫丫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着李三笑状若疯魔的样子,也学着蹲下,用小手哆哆嗦嗦地去扒拉那冰冷刺骨的黑泥。
“找...找金元宝...”丫丫带着哭腔,小手冻得通红,指尖很快被黑泥里的碎骨渣划破,渗出血珠。
“对...找...”李三笑声音嘶哑,动作却越来越快,越来越粗野。污泥下除了碎瓦、碳化的木头、无法辨认的金属碎片,就是更多的、更细腻的黑灰。他挖了一个浅坑,又挖了一个,焦黑的泥土混合着汗水血水糊满了他半边脸。
“叔...手疼...”丫丫终于忍不住,抽泣着举起被碎骨划破好几道口子的小手。
李三笑刨土的动作猛地停滞。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丫丫流血的手指,又低头看着自己同样伤痕累累、沾满污黑的手,和那个只挖了不到一尺深、除了黑灰空无一物的浅坑。
一阵剧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他眼前发黑,踉跄一步,布满污泥的双手死死撑住膝盖才没摔倒。心口那半截蝶梦簪传来冰冷的刺痛,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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