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笑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慢悠悠拍拍手,斜睨着钱有财油光水滑的脸,忽然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钱少爷,您今儿这身新袍子…”
钱有财下意识地挺挺胸脯,扯了扯苏杭绸缎的袍角:“哼,算你还有点眼力见儿!上好的苏…”
“苏杭绸缎?”李三笑猛地打断他,凑得更近,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加惊恐,“您…您就没闻着…一股子怪味儿?”
钱有财一愣,抽了抽鼻子:“什么味儿?你少在这放屁!”
“一股子…”李三笑鼻子皱成一团,猛地一指钱有财背后米铺方向,“哎哟喂!您家米仓屋顶!冒黑烟了!着火啦!!”
“什么?!!”钱有财和几个跟班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煞白,齐刷刷惊恐万状地扭头看去。
趁这电光火石的一刹,李三笑脚跟一旋,泥鳅般“哧溜”钻进看热闹的人群缝隙,只留下一串得意的大笑和扬起的尘土:“哈哈哈!救世主去也!钱少爷,看好您的新袍子,别让火星子燎了屁股!”
钱有财等人慌忙回头,只见自家米仓屋顶干干净净,一只麻雀正扑棱棱飞走,哪有什么烟?他气得浑身肥肉乱颤,折扇差点捏断:“李三笑!你这个挨千刀的瘪三!王八蛋!给老子等着!!”
李三笑早已溜得没影,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晃晃悠悠往城隍庙后那条僻静的烂泥巷踱去。刚拐进巷口,一股浓烈劣质烧刀子的辛辣味儿混着馊臭味就冲进鼻子。
墙角蜷着一团看不出颜色的破烂,一个沙哑得像是砂纸磨铁的声音,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酒气,断断续续飘过来:
“救…救世主?呵…嘿嘿嘿…狗屁…全是狗屁…”
李三笑脚步一顿。又是那个老酒鬼,抱着个裂口的空酒坛子,浑浊发黄的眼珠子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浑浊得像蒙了层油。
“老头,喝懵了吧?挡道了,挪挪窝。”李三笑皱着鼻子扇了扇风,一脸嫌弃,抬脚想从旁边绕过去。跟个烂酒鬼有啥好说的?晦气!
“天…要塌喽…”老酒鬼突然嘟囔了一句,声音含混粘腻,像是梦呓,可那调子钻进耳朵,莫名地让人脊背发凉。
李三笑嗤笑一声,脚步不停:“天塌了?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呗!砸不到老子头上就行。” 他琢磨着晚饭是去张大娘那蹭个炊饼,还是去赌坊后门蹲着捡漏子。
“高个子?”老酒鬼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那点油光骤然爆开一丝奇异的光芒,像黑夜坟地里突然划过的鬼火,死死钉在李三笑头顶那片瓦蓝瓦蓝、一丝云彩都没有的天空上,声音陡然拔高,嘶哑、破裂,带着一种能把人骨头缝都冻住的绝望和癫狂:
“顶不住的!顶不住的!那东西…它要来了!!!跑吧!快跑啊!!哈哈…哈哈哈…都跑不掉!一个都跑不掉!!” 他猛地将怀里那个裂口的空酒坛举过头顶,狠狠砸向布满青苔的墙角! “哐啷——啪嚓!!” 刺耳的碎裂声猛地炸开!陶片混着残余的酒液四散飞溅!
突如其来的巨响,酒鬼凄厉绝望的嘶吼,像两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李三笑心窝里!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抬头望向那片天空。 午后炽热的阳光有些刺眼,天空蓝得像块刚染好的布,万里无云,一片死寂的晴朗。
“神经病…”李三笑用力咽了口唾沫,低声骂了一句,只觉得嗓子眼发干。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离开这条阴暗湿冷的巷子。
巷子里,老酒鬼那绝望到空洞的眼神,还有那声嘶力竭的“快跑”,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脚踝上。
“呸!真他娘的晦气!”他狠狠啐了一口,仿佛要把那股子不安吐掉。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半个带着苏小蛮体温和皂荚香的硬馒头还在。
他攥紧了馒头,指尖感受到那点微不足道的坚硬和温度,心里那点莫名的寒意才被压下去一丝丝。 “晚饭…张大娘的炊饼…得多蹭俩…”他小声嘀咕着,把老酒鬼那张癫狂的脸甩出脑海,晃晃悠悠地,重新汇入临安城午后喧闹却虚浮的市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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