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广寒宫基地的扩张,如同一颗被投入静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层层向外扩散。月面,“昆仑”工业舱段的骨架在等离子切割刀和焊接枪的嘶鸣中一天天增高;月下,连接各处的隧道网络中,工程车和身着外骨骼的工人们川流不息。但在这片欣欣向荣的背后,一个沉默而无处不在的杀手,正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努力的成果——月尘。
这并非地球上的普通尘埃。月尘是数十亿年来陨石轰击、太阳风粒子轰击和宇宙射线共同作用下的产物,颗粒极其细小、棱角锐利如玻璃,更因其长期暴露在真空和辐射下,表面携带极强的静电电荷。它们无孔不入,能轻易穿透最精密的密封接口,磨损轴承,短路电路,堵塞过滤器,甚至对宇航员的呼吸系统造成永久性伤害。叶薇在舱外紧急修补时,最棘手的对手之一,就是这些附着在裂缝周围、干扰操作的带电尘埃。
然而,月尘最致命的特性,远不止于此。其强大的静电吸附能力,使得它们能像一层顽固的灰色苔藓,牢牢覆盖在任何暴露在外的设备表面,尤其是太阳能电池板、光学传感器、辐射散热片这些对表面洁净度要求极高的关键部件。效率的衰减是缓慢而持续的,如同钝刀子割肉。
萨米尔?贾马尔的材料实验室,就位于这场无声战争的最前线。这里没有“阿尔忒弥斯”实验室那种极致的低温与洁净,反而更像一个繁忙的、充满金属和化学气味的工坊。工作台上散落着各种月壤样本、被尘埃折磨得失去效能的零件、以及无数种正在测试中的涂层材料试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氧和高温烧结后的特殊味道。
萨米尔本人,正对着一块刚刚从户外回收的太阳能电池板试片发出低沉的怒吼。试片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灰扑扑的月尘,几乎完全遮蔽了其下的光电材料。
“又失败了!见鬼!这已经是第47号配方了!”他巨大的手掌猛地拍在金属工作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震得几个烧杯嗡嗡作响。“传统的抗静电涂层要么附着力不够,在极端温差下剥落,要么自身电阻率不理想,电荷泄放太慢,甚至会被这些该死的尘埃颗粒本身击穿!”
他的助手,一个年轻的材料学家艾娃,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份数据板:“博士,环境监测组又发来了投诉。‘望舒’光学望远镜阵列的镜面污染速度超出了预期三倍,成像质量严重下降。还有,三号生命支持系统的外部散热片效率衰减了百分之十五,内部温度已经开始报警了……”
萨米尔抓过数据板,粗粗扫了一眼,额头上青筋跳动。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关乎基地的生存和科研的命脉。陈锋的宏伟蓝图,叶薇的舍命外勤,艾莉丝的量子演算,如果最终败给这些微不足道的灰尘,那将是最大的讽刺。
他走到实验室的观察窗前。窗外,巨大的月球车正碾过灰白色的月壤,扬起的尘埃如同具有生命般,缓慢而执拗地附着在车体每一个平面上,久久不散。它们像是在嘲笑着人类的努力。
“静电……静电……”萨米尔喃喃自语,深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那片永恒的灰暗,“我们需要一种全新的思路。不是被动地抵抗,也不是事后清理,而是要让它……无法附着。”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实验室里一台正在试验阶段的纳米级3D打印机。“或许……我们该向自然学习。”
“自然?”艾娃疑惑地重复道。
“没错!”萨米尔的语调兴奋起来,“还记得地球上的荷叶效应吗?超疏水表面。其微观结构让水无法浸润。我们需要的,是一种‘超疏尘’表面!一种在纳米尺度上,让静电吸引力失效的结构!”
这个想法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他立刻扑到主控电脑前,调出模拟软件。“如果我们能制造一种纳米薄膜,其表面不是平滑的,而是布满某种特定几何形状的、微小的凸起或空腔……不是要阻止电荷产生——这在月球环境下几乎不可能——而是要改变电荷分布的场强,产生一种斥力,一种让尘埃颗粒无法稳定接近的‘能量栅栏’!”
他开始疯狂地输入参数,构建模型。屏幕上,各种奇特的纳米结构被模拟出来:微小的金字塔阵列、蜿蜒的迷宫状沟壑、中空的纳米管森林……他不断调整着高度、间距、角度,运行着静电场模拟和粒子吸附模拟。
艾娃和其他助手们也立刻被他的激情感染,投入到这场攻坚战中。实验室里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设备的嗡鸣和萨米尔不时发出的指令。
“不行!金字塔阵列顶端的场强太高,反而会成为吸附点!” “迷宫沟壑的深宽比不够,尘埃还是会陷进去!” “纳米管的直径……对,再缩小零点五个纳米!看看场分布变化!”
时间在高度专注中飞速流逝。工作台上的咖啡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失败的提示一次次在屏幕上弹出,但萨米尔的眼神却越来越亮。每一次失败都排除了一种错误答案,让他更接近那个终极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