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抵达了B7区。这里布设着多种环境监测传感器，有些被月尘 partially 覆盖，读数异常。叶薇拿出特制的吹尘工具，小心翼翼地清理探头，用戴着厚重手套的手指笨拙地尝试按下物理复位按钮。手套极大地降低了触觉的灵敏性，简单的操作变得异常耗时和费力。面罩不可避免地靠近设备，每一次呼吸都在面罩内部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又很快被除雾系统消除，周而复始。
就在她专注于清理一个光学传感器时，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块被月尘掩盖的、松动的岩片。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在低重力下，这种失衡被放大，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侧面飘倒！
“！”惊呼声卡在喉咙里。 千钧一发之际，训练本能接管。她猛地扭动腰肢，同时手臂胡乱挥舞试图抓住什么。指尖擦过一个凸起的设备支架，勉强借到一点力，减缓了倒下的趋势，但膝盖还是不可避免地重重跪在了月壤上，激起一小团缓慢扩散的、细腻的灰色尘云。
“巡检者四号？报告状态！”耳机里立刻传来指挥官警惕的询问。
“没事…滑了一下。已稳定。”叶薇喘着气回答，心脏狂跳。她低头看着跪地的膝盖，月尘像邪恶的灰色糖霜覆盖在白色的防护服上。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些比玻璃碎屑更锋利的纳米级颗粒，正试图寻找着任何微小的缝隙钻入。一种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爬升——月尘肺，拓荒者的隐形杀手（第七十章伏笔），不仅仅是一个医学术语，而是悬在每一个月面工作者头上的利刃。
她慢慢站起身，更加谨慎地活动了一下关节，确认没有损伤。但刚才激起的尘云并未完全沉降，部分极其细小的颗粒悬浮在真空中，在阳光照射下，如同无数微小的、闪烁的钻石尘埃，围绕着她缓缓飘动，美丽而致命。她甚至能听到其中一些更粗大的颗粒，偶尔撞击在她面罩上，发出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噼啪”声，如同死神的低语。
任务继续，但心境已变。最初的震撼和新奇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对这片美丽绝伦却又极端险恶的土地的敬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她只是一个包裹在层层科技造物中的脆弱碳基生命，在这片拒绝生命的荒漠上蹒跚而行。地球上的纷争、月球基地内部的紧张、天梯面临的考验…所有这些，在这片亘古的寂静和冷漠的星辰注视下，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渺小。
然而，当她终于完成所有传感器的检修，抬头再次望向那片深邃的星空和遥远的地球时，另一种情绪悄然滋生。恐惧依旧存在，但与之并存的，是一种奇特的…归属感？她是极少数能站在这里，亲身感受这份死寂与壮丽的人类。她的脚印印刻于此，她的呼吸为这片绝对真空带来了微弱的人类气息。她正在为人类迈向深空的前哨站进行维护。
“巡检者四号，任务完成，开始返回。”指令传来。
叶薇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无垠的灰色和黑色，转身，拉着安全缆索，开始向那个代表着人类智慧和庇护所的光亮气闸舱走去。她的步伐比出来时沉稳了一些，依旧缓慢，却多了几分确定。
回到气闸舱，外门关闭，气压恢复。当头盔被取下，基地内部熟悉的空气涌入鼻腔时，她几乎有种重获新生的恍惚感。镜子里，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发被汗水粘湿，但一双眼睛里，还残留着目睹过极致景象后的光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艰难克服后的疲惫与坚韧。
脱卸防护服的过程同样繁琐，每一道密封条、每一个关节接口都需要极其仔细的检查和清洁，防止任何月尘被带入基地内部生活区。负责装备维护的技术士官表情严肃，如同在进行一场仪式。
直到所有程序完成，叶薇才真正放松下来，感到一阵强烈的生理和心理上的疲惫袭来。她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微微喘息。
这时，内部通讯器亮起，传来了陈锋总工的声音，背景里似乎还有密集的数据流声和地球方面关于台风应对的通讯片段。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地冷静，甚至有些疲惫，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关切？
“叶薇少尉，任务报告我已收到。完成得很好。”他顿了顿，似乎在看什么数据，“第一次月面行走的感觉如何？”
叶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她回想起那令人窒息的黑色星空，那粘滞的月尘，那失控瞬间的恐惧，那沉重的孤独，以及最后…那奇异的归属感和使命感。千言万语在喉咙里翻滚，最终只化作一句经过严格训练的、符合规范的汇报：
“报告总工！月面环境极端，任务执行顺利。确认…确认自身仍需适应。”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能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几乎不存在的叹息。
“适应是必然的。记住这种感觉。”陈锋的声音传来，平静依旧，却似乎蕴含着更深的意思，“无论是脚下的月尘，还是头顶的风暴（指地球台风和舆论风暴），都是我们必须面对、必须适应的‘环境’。休息一下，明天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通讯切断。
叶薇站在原地，回味着总工的话。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有些颤抖的手指，以及靴子上无论如何仔细清洁、似乎都永远残留着一丝灰白痕迹的缝隙。
她确实记住了。记住了宇宙的浩瀚与冷漠，记住了人类造物的脆弱与坚韧，也记住了那份沉甸甸的、属于开拓者的重量。
这第一次月面行走的初体验，远不止是一次简单的出舱任务。它是一次洗礼，将一名优秀的军官，真正向着一名合格的月球拓荒者转变。而月尘的威胁，如同一个无声的警告，已经随着她的脚步，悄然埋下。
---
喜欢光年低语请大家收藏：(m.suyingwang.net)光年低语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