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的意识,则被抛入了无尽的深海。
他是个清醒的囚徒,被困在自己的躯壳里,冰冷的、无形的压力从每一个毛孔挤压着他的灵魂,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他能“看”到院中的爷爷们,但他们的身影遥远而扭曲,像是隔着一层支离破碎的琉璃,每一次心跳都会让那画面震颤得更加模糊。
就在这时,天幕的正中央,异变陡生。
灰败的画布被搅动了,一个由无数蠕动的、星云状脐带构成的巨大旋涡缓缓成型,那不是血肉,也不是能量,而是某种更本源的、关乎“孕育”与“连接”的法则具象。
漩涡的中心,一只无法用任何几何形状去形容的“眼瞳”,缓缓睁开。
那眼瞳里没有愤怒,没有怜悯,甚至没有意识,它只是存在着,倒映着宇宙诞生之初的冰冷与死寂。
它的睁开,不是为了“看”,而是为了“标记”和“执行”。
它在审视自己的养料。
“动手!”
屠夫爷爷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憨厚的笑意,只剩下如刀锋般的决绝。
他猛地将手中的剔骨刀向天穹奋力一掷!
那不是投掷,而是献祭。
刀刃在脱手的瞬间便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道横贯天际的、深不见底的维度裂缝,空间如同一匹黑色的绸缎被瞬间割开,漆黑的裂缝带着斩断一切的意志,直扑那枚诡异的眼瞳。
然而,眼瞳只是静静地注视着。
一丝难以察觉的气息从眼瞳中溢出,轻轻地“抚”过那道足以吞噬山脉的维度裂缝。
裂缝,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被无声地抹平了。
天空,依旧是那片灰败的画布。
李牧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比深海更冷的地方,连屠夫爷爷无坚不摧的刀,都……
下一瞬,眼瞳锁定了院中的九个渺小身影。
九道粗大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脐带从天而降,它们无视了瘸子爷爷脚下悄然褶皱的空间,洞穿了画匠爷爷面前无形展开的画布,以一种超越所有物理法则的方式,精准地连接在了九位爷爷的身上。
光质脐带并未束缚他们的身体,却像九条贪婪的巨蟒,缠绕向他们体内那奔腾不息的“疯神血”。
顷刻间,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力量,那份足以对抗世间一切诡异的癫狂,变成了囚禁自身的枷锁。
“呃啊——!”
一声压抑的嘶吼在李牧的意识之海中炸响。
就在九位爷爷被束缚的瞬间,他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沸腾,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冲动,竟让他对天空中那恐怖的眼瞳,产生了一丝孺慕之情,仿佛要破体而出,去回应那“母亲”的召唤!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爷爷们、与那带来无尽恐惧的“胎盘”,共享着同一种被诅咒的本源。
距离大墟村数里外的一处山洞里,格物真人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
他面前的水晶记录仪上,所有的能量读数都归于“零”,只有一个无法被量化的概念,被反复地记录下来,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归巢”。
他颤抖地在自己的笔记上写下结论:
“这不是攻击……是回收,在它的定义里,我们……我们只是它遗落在外的一部分。”
院子里,一切都结束了。
九位爷爷被自己的力量彻底禁锢,动弹不得。
他们所有的“疯技”,在绝对的位阶压制下,都失去了意义,像孩童的把戏一样可笑。
天穹之上,那枚巨大的眼瞳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仿佛在审视九道即将入口的、最为肥美的佳肴。
反抗结束了。
只剩下无法逾越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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