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粒打在驼车帆布上,发出细碎的敲击声。李文坐在营地中央的矮凳上,罗盘平摊在膝头,那张拓印的羊皮被四枚铜钉固定在盘面中央。他指尖轻轻压住羊皮一角,另一只手缓缓抚过罗盘边缘的星纹刻槽。
昨夜石门开启后的震动还在他掌心残留,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沉闷的回响,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脉搏。
他闭了闭眼,呼吸放慢,按照记忆中于吉提过的方式,将气息顺着指尖送入纹路。起初毫无反应,直到第三遍时,罗盘中央的星纹突然一颤,羊皮上的断裂星线像是被无形之手牵引,竟自行延伸出三寸,勾勒出一座倒悬山影的轮廓。光轨半浮于空,清晰却虚淡,仅维持了数息便溃散如烟。
李文睁开眼,没动。
云姬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侧后方,袖口微垂,银沙在指缝间凝而不落。她盯着罗盘看了片刻,低声说:“它不是地图。”
“不是地图,是什么?”
“是锁。”
她蹲下身,将银沙洒在罗盘外围,划出八方位的浅痕。沙粒落定后,她用指尖引动中央的拓印图案,银沙随之流动,却在触及羊皮边缘时猛然逆卷,在空中凝成一道扭曲的裂隙虚影。其后景象一闪而过——赤红大地,三座尖塔林立,塔顶有黑云盘旋,地面裂口中渗出暗紫色的雾。
云姬抽手后退,银沙落地即黑,裂隙瞬间消失。
她呼吸略重,但脸上没有惊色,只有一种确认后的冷峻。
“那地方不在西域,也不在人间。”
李文点头。他早察觉星图坐标与现有山川走势完全不符,连地脉走向都对不上。寻常星象推演在此失效,说明它指向的不是地理,而是某种被隔绝的空间。
他将羊皮揭下,重新收进怀中,罗盘合盖。
“奇兽守碑,不是为了不让别人拿走。”他说,“是为了不让别人看懂。”
云姬没接话,只是盯着他手边的罗盘。她知道李文已经明白——那奇兽并非敌意,而是警惕。它允许拓印,但不允许带走石碑本身。这是一种有限度的默许,如同守门人放行访客记录门纹,却不许触碰门锁机关。
李文起身,走向营地边缘的那道沙丘。队伍昨夜撤出石门后便扎营于此,距离石门约三百步,视野开阔,进退有据。麦芒精灵在沙下布成监听网,夜光草则贴地巡行,一旦有异动,立刻传讯。
他爬上沙丘,望向那半埋于沙中的石门。门缝已闭合,看不出昨晚开启的痕迹。风沙正缓慢地将其重新掩埋。
“它划了符号。”云姬跟上来,站在他身旁。
“你说它用尾钩在地上划的?”
“像塔,又像碑。和银沙映出的影子一样。”
李文沉默片刻,转身走下沙丘。他回到主帐,召来呼衍铁。
呼衍铁进来时,肩甲上还沾着昨夜流沙的灰屑。他站得笔直,目光低垂。
“你带十人,去石门外围三丈处挖探沟。”李文说,“不许进殿,不许碰石碑,只查地层结构。若有空腔或异物,立刻回报。”
呼衍铁抬眼:“若那东西出来?”
“它不会攻击无妄之徒。”李文说,“它昨晚放我们走,说明它分得清意图。你若不碰碑,不带兵器,它不会动你。”
呼衍铁迟疑了一瞬,还是点头领命。
半个时辰后,探沟开挖。呼衍铁亲自带队,每人只带短铲,赤手空拳。麦芒精灵在沙下延伸根系,随时准备预警。夜光草精灵贴地前行,在队伍前方形成一条荧光带。
李文和云姬站在沙丘上观望。
探沟推进到两丈时,地面忽然传来一阵低频震鸣。不是从石门内传出,而是自地下升起,像是某种共鸣被触发。沙粒在震颤中自动排列,形成一组环形符号,与昨夜奇兽尾钩所划极为相似。
李文立刻吹响骨哨。
队伍迅速后撤,麦芒根系织网托住松动沙层,夜光草断后收束荧光链。所有人撤回营地时,那组符号已在风沙中模糊。
“它在警告。”云姬说。
“不是阻止。”李文纠正,“是提醒。我们挖的不是地,是它的记忆。”
他回帐后,再次取出羊皮与罗盘。这次他没再尝试激发共鸣,而是将罗盘倒置,从底部拧开暗格。一枚铜片滑出,上面刻着半圈残纹,与羊皮上的星轨线条恰好能拼接一处。
他盯着那拼合处看了很久。
铜片是于吉所留,说是“备用星引”,当时他不解其意。如今看来,这罗盘本身,就是一把钥匙——不是开锁的钥匙,而是封印的镇器。
他将铜片放回,合上暗格。
入夜后,他独自走出营地,走向石门。
这一次,他没带罗盘,也没带人。
奇兽仍卧在石碑前,铜瞳微闭,鼻息平稳。李文在门外停下,从袖中取出那张拓印羊皮,轻轻铺在沙地上,然后退后三步,双手合拢,作揖。
奇兽耳朵动了动,缓缓抬头。
它站起身,踱步至羊皮前,鼻息拂过星轨图案。铜瞳中闪过一丝微光,像是某种确认。随后,它用尾钩在沙地上划出三道竖线,顶端交汇,形成塔影。接着,它抬起前爪,覆在图案之上,动作缓慢,如同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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