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能量骤然变得明亮而锐利,如同被触碰的含羞草,瞬间收拢并露出防御的尖刺:“成长?还是贪婪?无序扩张?失控的癌变?宇宙中有太多文明以‘成长’为名,实则走向能量挥霍、内部剥削、最终自我毁灭的深渊!我们晶骸文明已经存在了数百万地球年,远远超过绝大多数你们所知的‘成长型’文明,正是因为我们拒绝那种盲目、短视的扩张模式,选择了永恒与宁静!”
恒昙意识到自己触及了最敏感的核心教条,但他内心的某种东西推动他继续前进:“我绝非否定晶骸智慧的伟大成就。但生命最本质的冲动中,是否就蕴含着变化与超越的种子?完全拒绝变化,拒绝风险,是否也是一种…”他停顿了一下,寻找那个能精准表达他感受又不过于冒犯的词语,“一种缓慢的……能量固化?即便最完美的晶体,在绝对零度下,也会失去所有活性。”
周围能量场的压力陡然倍增,恒昙感到自己的协调权能受到了无形的、庞大的压制,仿佛整个网络系统的重量都轻微地压在了他的意识之上。女王的光点凝聚成更加复杂、近乎攻击性的分形图案,显示出她正在经历深度的思考与评估。
“你很敏锐,协调者恒昙。”女王最终回应,她的频率中听不出喜怒,只有绝对的冷静,如同在分析一个异常数据点。“但这恰恰构成了我们对太执银河干预计划持最深保留态度的核心原因。你们声称追求平衡,口号频率动人,却试图通过最不平衡的手段——武力、征服、强制——来实现它。这种根本性的逻辑矛盾,这种目的与手段的频率失调,你如何解释,如何调和?”
恒昙感到女王的质疑像一连串精准无比的高能粒子束,一次次击中太执理论大厦最脆弱的接缝处。他调动全部协调智慧,尝试构建最有力的回应:“宇宙中存在不同层级、不同尺度的平衡,女王陛下。有时,为了更高层级、更大系统的整体平衡与生存,子系统短暂的不平衡是必要且可接受的代价。银河系目前的混沌并非孤立事件,它的引力波、它的能量湍流、它的难民潮,正在像瘟疫一样影响相邻星域,包括晶骸星域最外围的传感网络。维持一个小范围、短时间的不平衡手术,可能有助于阻止更大范围、更长时间的系统性崩溃和秩序消亡。这是……辩证的平衡。”他引用了太执哲学中的一个高阶概念。
“有趣的辩证,令人想起古老黑洞吞噬物质以维持自身存在的方式。”女王的能量流中透出一丝冰冷的嘲讽频率。“但这不正是所有星际帝国主义、所有霸权文明最经典、也最虚伪的辩词吗?为了‘更大的善’(Greater Good),可以容忍‘较小的恶’;为了‘长远的平衡’,可以接受‘短期的混乱’。多少灾难源于这看似理性的计算?”
恒昙感到女王的言辞剥开了层层外壳,直指他内心深处那份逐渐萌芽、却一直被压抑的疑虑。他回想起与银河系各文明接触的经历,那些文明即使处于混乱、痛苦和分裂中,也依然爆发出的对自主权、对定义自身未来的那种强烈渴望,那种混乱中蓬勃的生命力。
“医生。”女王忽然重复他之前的比喻,能量形态忽然变得柔和了些许,但那柔和之下是更锐利的锋芒。“一个恰当的比喻。但一位真正的医生,需要患者的知情同意,需要遵循不伤害的伦理底线,需要承认自己可能会误诊,手术可能会失败。太执是否获得了银河系亿万文明、亿万意识的‘知情同意’?还是自封为宇宙的医生,有权对不愿接受治疗、甚至不知自己‘有病’的病人强行实施手术?谁赋予了太执这最终的裁决权?”
恒昙沉默了。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最后一道锁。太执的教条从未真正解答这个问题,只是用“更高责任”、“更广视角”模糊带过。他无法给出答案。
女王似乎精准地感知到他思想的动摇与沉默的重量,继续推进:“让我们回归最初也是最核心的问题,恒昙协调者。这并非质疑你的诚意,而是质疑太执理念的根基本身——它追求的,究竟是真正的、动态的、包容性的平衡,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包裹着华丽哲学外衣的……绝对支配?这两者在表面上可能相似,但本质频率上有天壤之别。前者尊重差异,调和矛盾;后者消灭差异,压制矛盾。告诉我,太执的银河蓝图里,容得下多少与太执自身频率不谐的‘杂音’?”
恒昙感到太执赋予的协调权能在体内剧烈波动,仿佛在催促他给出那个演练过无数次的标准答案:**“杂音将被调和入更宏伟的乐章。”** 但他选择了暂停,选择了诚实。他让自己的能量场尽可能地开放,显示出内心的困惑与真诚的探求:“我……无法在此刻给出一个完美且自洽的答案,尊贵的女王。这是一个……需要持续探讨、甚至可能需要用漫长实践去验证的深层问题。您的质疑,指向了更深邃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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