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昙感到压力陡增,女王的质疑像精确制导的能量针,直刺太执理论架构中最核心的承重节点。“任何系统层面的变革都不可能绝对无痛。我们承认初始干预会造成扰动。但太执的超级计算体运行了数以万计的模拟,所有模型都显示,初始干预造成的扰动将在可控范围内,是短期成本。而长期收益——亿万文明的存续、秩序的恢复、知识的延续——将远远超过这短期成本。”
“计算的模型。”女王的能量形态流露出明显的不赞同,光谱中泛起一层代表质疑的淡琥珀色波纹。“宇宙不是封闭的数学模型,恒昙协调者。生命体不是没有意志的变量,文明不是可完全预测的方程式。你们太执星域总是过于信赖自己逻辑晶体的计算,却忽略了意识海洋中自由意志所带来的永恒不确定性、非线性突变和创造性混沌。这些,是算力再强也无法穷尽的因素。”
恒昙正准备引证几个特定模型来回应,女王却突然转变了能量频率,仿佛在交响乐中切换了完全不同的乐章:“在我们继续这理论频率的碰撞之前,或许你应该更深入地感受和理解晶骸文明对平衡的实践。理解我们为何存在,为何如此存在。随我来。”
未等恒昙回应,周围环境骤然变化。圣殿的能量场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配置,并非简单的空间转移,更像是整个现实背景被切换。他们瞬间置身于一个无比宏伟的构造内部。这里没有地板和天花板的概念,只有无数条粗细不一、明暗各异的能量通道纵横交错,延伸至视觉极限,形成一个无限复杂、不断微妙运动的立体网络。无数光点在这些通道中缓慢流动,如同宇宙规模的血管中的智能血细胞。
“这是我们的生命循环与社会架构的核心系统。”女王解释道,她的能量形态扩展开来,与周围环境的所有通道连接,仿佛是整个网络的意识总枢,每一个光点的流动都映照在她那复杂无比的结构中。“每一个光点代表一个晶骸意识体。每条通道代表一种能量、信息或意识交换的关系。”
恒昙屏息观察,他被这宏伟、精密到极致的造物所震撼。能量在网络中的流动呈现出一种惊人的秩序,几乎没有任何剧烈的波动或突变。每个节点的亮度保持恒定,能量输入与输出完全平衡,就像一套完美运行的永恒机械。这是一种令人敬畏的……静止的完美。
“我们的社会建立在绝对能量与信息平衡的基础上。”女王的声音中带着历经漫长岁月打磨后的、毋庸置疑的自豪。“每个意识体从‘初始结晶诞生’到‘自愿能量消散’,其能量签名总量和结构复杂度都严格保持恒定。没有浪费,没有过剩,没有不足。我们实现了宇宙中最为完美的动态平衡,熵增被降至理论下限。”
恒昙凝视着这精妙绝伦的系统,不禁感到深深的敬畏。但很快,协调者的训练让他注意到一些不寻常的细节。他观察到网络边缘有大量节点虽然稳定,却明显暗淡,几乎处于停滞状态,它们之间的能量交换缓慢到近乎凝固。而与此同时,在新节点可能产生的网络“生长端”,他几乎观测不到任何新光点的产生,频率低得可怕,仿佛一片即将枯死的珊瑚礁。
“请问,那些特别暗淡的节点是……”恒昙谨慎地发问,尽量让自己的能量频率充满求知而非批判。
女王的能量流波动了一下,一丝代表不悦的微弱红光一闪而逝,但还是回答了:“那些是等待能量再分配的节点。当某个意识体经历足够长的存在周期,决定结束当前形态,其能量不会简单地消散于熵海,而是经过极其精密的纯化、重构程序后,注入循环系统,等待一个新的意识体在共识需求下诞生。”
“那么新意识体的诞生频率是由什么决定的?”恒昙追问道,他感到自己正在接近这个文明最核心的奥秘。
“根据系统总体能量平衡的绝对需要进?严格调控。”女王的回答简洁而冷峻,如同背诵物理定律。“每一个新生命的结晶诞生,都必须有一个旧生命的自愿消散作为绝对前提,且能量转移必须完全守恒,误差低于十亿分之一。我们不会允许无节制的、情绪化的繁殖破坏系统历经百万年才达成的精密平衡。生存,并非数量,而是质量的永恒。”
恒昙感到一阵深刻的寒意穿透了他的能量场。他终于明白为何晶骸社会给人一种奇特的、令人窒息的停滞感——这是一个为了维持绝对平衡而严格控制生死、甚至可能严格控制思想和新事物产生的社会。能量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意识体数量保持恒定,甚至思想和创新也受到限制,以免引入不可预测的变量,破坏这脆弱的完美。这不是生命的花园,这是能量的陵墓。
“这种平衡……其精密与持久,确实令人惊叹。”恒昙谨慎地选择措辞,努力让能量频率保持尊重,“但请允许我问一个可能源于我短暂生命视角的、冒昧的问题——在这样永恒的平衡中,是否有……成长的空间?无论是个体还是文明,成长的本质必然意味着打破旧的平衡,建立新的、更复杂的平衡。绝对的平衡,是否等同于绝对的……停滞?”他差点说出“死亡”,但及时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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