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圃带着小耳朵离开后,院子里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熟悉的、带着点齁甜的轨道。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两天,又一位重量级访客,不请自来,且来势……有些不同寻常。
是玱玹。如今的皓翎太上皇,小夭的哥哥,阿念的丈夫,也是这天下权势最盛的几人之一。
他并非正式来访,没有仪仗,没有随从,甚至没穿王袍,只着一身低调的墨蓝色常服,披着月色,独自一人,踏着夜露,出现在了院门口。
手里,还提着两坛泥封完好的酒。
彼时,已近子夜。小夭早已歇下,相柳则如往常一样,在书房处理完一些琐碎的公务(主要是看各地送来的、需要他知晓但无需他亲自处理的简报),正准备熄灯休息。
我则蹲在院中最高那根梧桐枝上,履行我“巡天护法”的夜间职责(主要是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小妖靠近)。
玱玹的出现,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他站在篱笆外,没有立刻敲门,只是静静地站了片刻,望着院内透出的、书房窗户的微光,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和……复杂的情绪。
我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立刻警觉地“嘎”了一声,既是示警,也是询问。
书房的门无声地开了。相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白衣在月光下仿佛流淌的银辉。
他看向院外的玱玹,冰蓝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平静,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进来。”相柳淡淡开口,侧身让开了门。
玱玹这才迈步走进院子,走到书房门口,举起手中的酒坛示意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有些勉强的、带着酒意的笑:“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想着你这儿清静,带了两坛‘醉仙酿’,来讨杯酒喝。不打扰吧?”
“无妨。”相柳转身走回屋内,在临窗的矮榻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玱玹也不客气,走进来,将两坛酒放在榻上的小几上,拍开泥封。
浓烈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带着一股陈年的凛冽。
他拿起旁边备着的玉杯,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然后长长舒了口气,这才看向相柳:“你不来一杯?”
相柳看着那坛酒,又看了看玱玹眉宇间难以掩饰的倦色和郁结,沉默片刻,终究是抬手,拿起另一个空杯,递了过去。
玱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给他斟满。
相柳端起酒杯,没有像玱玹那样豪饮,只是凑到唇边,浅浅抿了一口。烈酒入喉,他冰蓝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面色依旧平淡无波。
“好酒。”他评价道,声音清冷。
“自然是好酒,百年陈酿,宫里也就剩这几坛了。”玱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次没有立刻喝,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目光有些飘忽:
“记得小时候,爷爷还在时,偶尔高兴,也会赏我们一杯,辣得直吐舌头,却又觉得痛快。”
相柳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坐着,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清辉,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没有情绪的玉像。
“有时候,真羡慕你。”玱玹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又是一杯酒下肚,“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天地之大,无处不可去。身边有想护着的人,也能护得住。不像我……”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坐在那个位置上,又退居在那个位置之后,看着至高无上,实则处处掣肘。一举一动,关乎天下,牵一发而动全身。想护的人……有时候反而护得更辛苦。连想找个放心喝酒的人,都难。”
他的声音里带着酒意,更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孤独。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威严深重、又闲来无事的太上皇,更像是一个被重担压得喘不过气、却又无处倾诉的普通人。
相柳静静听着,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杯。对于玱玹的感慨,他既没有安慰,也没有反驳,只是淡淡道:“路是自己选的。”
“是啊,自己选的。”玱玹仰头,将杯中残酒饮尽,喉结滚动,“选了,就得走下去。只是偶尔……也会觉得累。尤其是看到龙珑与承儿越来越像我,宁儿越来越像她姑姑,阿念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我就觉得,我这辈子,好像总是被推着走,很少真正为自己活过。”
他看向相柳,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探究:“你呢?柳哥,你如今这般……可算遂了心意?”
这个问题有些冒昧,甚至有些逾越。
但或许是在酒精和深夜的催化下,又或许是此刻的相柳看起来太过平静疏离,反而让玱玹生出了几分倾诉和探究的欲望。
相柳抬眸,冰蓝的眸子在月光和酒意下,仿佛氤氲着朦胧的雾气。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杯中剩下的酒缓缓饮尽。烈酒灼喉,却让他的眼神愈发清亮。
“随心而已。”他放下酒杯,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从前不知为何而活,为何而战。如今,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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