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棉老头
我搬进纺织厂老宿舍楼的第一个晚上,就听见了弹棉花的声音。
那声音从顶楼传来,“嘭、嘭、嘭”地闷响,带着老木槌敲在弓弦上的颤音,在寂静的午夜格外清晰。我趴在窗台往上看,七楼那扇封了二十年的窗户黑漆漆的,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像蒙着一双浑浊的眼睛。
“别在意,老楼都这样。”楼下小卖部的张婶递我酱油时,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以前顶楼是厂子里的弹棉房,三十年前着火,烧死过一个姓周的老师傅,听说连骨头都烧成灰粘在房梁上了。”
我闻言打了个寒颤,捏着酱油瓶的手指泛白。张婶却像说家常一样,又补充了句:“这声音啊,每月十五准会响,住久了就习惯了。”
我租的这套房在三楼,前租客是个大学生,据说住了半个月就连夜搬走了,押金都没要。当时中介拍着胸脯保证“绝对干净”,现在想来,那笑容里藏着几分心虚啊。
第二天我特意去顶楼查看。楼梯间的铁门锈迹斑斑,挂着把生了铜绿的大锁,锁孔里塞满了泥土。我趴在门缝往里看,只能看见满地面的碎棉絮,像一层薄薄的雪。风从缝隙里钻出来,带着一股烧焦的糊味,还有淡淡的樟脑丸气息。
更让我不安的是墙上的涂鸦。不知是谁用红漆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人形,胸口画着个叉,旁边写着“周老头,别出来”。字迹已经褪色,边缘却像是被人反复描摹过,透着一股诡异的执着。
接下来的几天还算平静,直到十四号晚上。
那天我加班到十一二点,刚打开家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樟脑丸味。我明明没买过这东西,而且窗户一直开着通风。我顺着气味走到阳台,猛地发现晾衣绳上挂着一件蓝色的旧工装,领口磨得发白,胸口绣着“红星纺织厂”五个字,下面还有个模糊的“周”字。
我吓得后退一步,撞翻了阳台上的花盆。泥土撒了一地,里面竟埋着一小撮灰白的棉絮,混着几根黑色的短头发。
“谁放的?”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楼道大喊,只有回声嗡嗡作响。
我把工装和棉絮一起扔进楼下的垃圾桶,回到家还反复用消毒水拖地。可那股樟脑丸味怎么也散不去,像是渗进了墙壁里。
午夜十二点,弹棉花的声音准时响起。这次比上次更近,仿佛就在我头顶的四楼。我握紧了桌上的水果刀,贴着墙壁往上听,除了“嘭嘭”的敲击声,还多了一种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墙。
突然,客厅的灯闪了一下,灭了。黑暗中,我看见阳台的窗户缓缓打开,风卷着几片碎棉絮飘进来,落在地板上,拼成了一个小小的“周”字。
我疯了似的冲到楼下,拍打着小卖部的门。张婶穿着睡衣打开门,看见我脸色惨白的样子,叹了口气:“我说了,别招惹他。”
她给我倒了杯热水,终于说了实话。三十年前,周师傅是厂里最好的弹棉工,手艺精湛,就是性格孤僻,整天守在弹棉房里。
后来厂里要拆弹棉房盖仓库,周师傅不肯搬,和厂长吵了一架。十五号那天夜里,弹棉房就着了火,等消防员赶到时,只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手里还攥着半截弹棉弓。
“那大学生就是把周师傅的旧工装扔了,才被吓得跑了。”张婶压低声音,“他说夜里看见阳台上站着个穿工装的老头,背对着他弹棉花,转过身来,脸是黑的,全是烧烂的疤。”
我听后浑身发冷,想起白天扔进垃圾桶的工装,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和前租客一样的错。
我跌跌撞撞跑回垃圾桶,工装已经不见了。只有几片碎棉絮散在地上,被夜风吹得打转。
回到家,我把所有灯都打开,缩在沙发上不敢合眼。凌晨三点,敲门声响起,“笃、笃、笃”,节奏缓慢而有规律。我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声控灯忽明忽暗。
敲门声还在继续,这次变成了抓挠声,“吱呀、吱呀”磁呲,像是指甲刮在木门上。我突然想起前几天发现的事——我家门上有很多细小的划痕,当时以为是以前的小孩划的,现在想来,那划痕的位置,正好和一个成年人的身高相符。
我拿起手机想报警,却发现根本没有信号。充电线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屏幕上突然弹出一张照片: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老头,背对着镜头坐在弹棉机前,手里拿着木槌,地上散落着棉絮。照片的背景,正是我家的阳台。
我吓得把手机扔在地上,屏幕碎了。就在这时,弹棉花的声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脚步声,从楼梯间慢慢传来,一步一步,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 creak”的响声,越来越近。
我提心吊胆盯着门口,看见门缝里渗进一缕灰白色的棉絮,像一条蛇,慢慢游到我的脚边。紧接着,门把手开始转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我抄起水果刀,对着门口大喊:“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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