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西的破庙在暮色中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残骸,断壁残垣间丛生的蒿草在晚风中簌簌作响,半塌的庙门歪斜地挂在朽烂的门框上,每一次风过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浓重的霉烂味混合着不知名秽物的酸臭气息,随着林阳手中那壶劣质烧刀子和油纸包里半只烧鸡的热气蒸腾开来,竟奇异地调和出一种令人作呕又莫名诱人的市井气息。他故意将脚步踩得拖沓虚浮,踢开脚边几块碎石,嘴里哼着不成调的俚俗小曲,那身洗得发白的旧锦袍沾着几处醒目的油渍,袖口还蹭着昨日赌坊里沾来的灰黑——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憎狗嫌的落魄纨绔形象。
“老金头!金爷!您老的御膳来喽!”林阳捏着嗓子,用一种刻意拔高又带着点谄媚的腔调朝庙里最阴暗的角落喊去,声音在空旷的破庙里激起几丝回音,惊得几只正在梁上啃食腐木的肥硕老鼠吱溜钻进了瓦缝。角落里一堆辨不出颜色的破烂棉絮蠕动了几下,露出一张枯树皮般的老脸,浑浊的眼珠在昏暗光线下如同蒙尘的玻璃球,但当它们聚焦到林阳手中提着的酒壶和油纸包时,瞬间迸射出饿狼般贪婪的精光。
“嗬……林家的小崽子?”老金头喉咙里滚出一串含混的痰音,挣扎着从破棉絮堆里坐起身,露出底下更破的麻布单衣,枯瘦的手爪迫不及待地伸向酒壶,“算你小子还有点孝心……酒!快给老子满上!”
林阳脸上堆起市井混混特有的、带着点傻气的讨好笑容,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冷静。他顺从地拔掉酒壶的木塞,劣质酒液那股冲鼻的辛辣气味瞬间弥漫开来,老金头喉结剧烈滚动,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倾泻而下的浑浊液体,仿佛那是琼浆玉液。林阳将倒满酒水的豁口陶碗递过去,又撕下一条肥腻的鸡腿塞进老金头迫不及待伸出的手里,动作自然得像伺候自家老祖宗,嘴里却不着调地絮叨:“金爷您慢点,没人和您老抢!这可是‘醉仙楼’的好酒,花了我半块碎银子呢!您老尝尝,是不是比上次那马尿强多了?”
老金头根本顾不上搭话,枯瘦如柴的手爪攥紧鸡腿,油腻的汁水顺着他肮脏的胡须往下淌,他贪婪地撕咬咀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另一只手则端起陶碗猛灌一大口,劣酒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脸涨成猪肝色,咳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却还在咧着嘴傻笑:“够劲!够劲!咳……林家小子,算你……咳咳……算你懂事!”
林阳顺势在老金头对面一块勉强还算平整的石墩上坐下,毫不在意那上面的厚厚灰尘。他随手扯下另一条鸡翅膀,毫无形象地大嚼起来,油光沾了满手满嘴,眼神却如同最精密的罗盘,不动声色地扫过老金头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是!孝敬您老那是应该的!”林阳嘴里塞满鸡肉,声音含混不清,“您金爷可是咱青阳城的‘顺风耳’‘千里眼’,啥新鲜事能瞒得过您老的法眼?昨儿个我在‘金钩’那边玩骰子,听癞皮狗那帮人说,城外黑风寨的爷们最近可威风了?连城卫军的税都敢劫?真的假的?”他刻意将话题抛得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酒酣耳热时的闲扯淡,身体却微微前倾,如同一个被江湖传闻吸引的毛头小子。
老金头正仰头灌下第二碗酒,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珠斜睨了林阳一眼,随即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唾沫星子混着酒气喷出:“放他娘的狗臭屁!癞皮狗懂个卵子!黑风寨那帮孙子现在比狗还老实!”他打了个充满酒气的嗝,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得意,“威风?哼,他们现在干的可是‘护镖’的买卖!嘿嘿……”
护镖?林阳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瞪大了眼睛,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个“废柴”该有的、既惊愕又茫然的表情:“护镖?金爷您老喝多了吧?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改行当镖师了?这……这比母猪上树还稀奇啊!”他夸张地摇着头,又殷勤地给老金头空了的碗里续满酒。
老金头被质疑,脸上立刻显出几分愠怒,他狠狠灌了一大口酒,用力将陶碗顿在旁边的破石板上,发出“哐”的一声,酒液溅出不少:“老子喝多了?放屁!老子清醒得很!”他布满褶子的老脸凑近林阳,浓烈的酒气几乎喷到林阳脸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掌握秘密的优越感,“就在前天,后半夜!老子饿得睡不着,溜达到城西‘悦来客栈’后墙根想踅摸点泔水……你猜老子瞧见啥了?”
林阳配合地屏住呼吸,身体又往前凑了凑,一脸紧张又好奇的怂包样,低声催促:“瞧见啥了?快说啊金爷!”
老金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干瘪的嘴唇咧开,露出几颗发黑的残牙:“黑风寨的三当家,‘疤脸狼’胡彪!那脸上的疤,烧成灰老子都认得!他领着几个手下,鬼鬼祟祟地翻墙进了‘悦来’的后院!那动作,嘿,跟做贼似的!”他舔了舔沾着油光的嘴唇,又灌了口酒,才继续道,“老子当时就猫在墙根那堆烂菜筐后面,大气都不敢出!没一会儿,客栈后门吱呀开了条缝,出来一个人!穿得倒是不赖,绸缎的,可那脸蒙得严严实实,就露俩眼珠子!跟胡彪那帮人在墙根黑影里嘀咕了半天!声音压得低,听不清说啥,就听见胡彪提了句‘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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