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叔,”傅博文一边调着一种表现暗物质的深灰色,一边问道,“你昨天说的那个‘暗物质网’,它真的像一张大网一样,把星系连在一起吗?”
“是的,博文。”陈智林耐心地解释,并顺手在旁边的控制面板上调出一个模拟图像,“根据目前的宇宙学模型,暗物质虽然看不见,但它构成了宇宙的主要质量。它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网状结构,就像……嗯,就像一幅巨大的、无形的骨架。所有的可见物质,比如星系、星系团,都分布在这个骨架的节点和纤维上。”
模拟图像上,确实呈现出一个复杂而巨大的网状结构,无数的光点(代表星系)如同珍珠般串联在灰色的丝线上。
傅博文盯着那图像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然后,他拿起画笔,在他的画布空白处,开始用那种调好的、半透明的深灰色,勾勒出一些极其纤细、若有若无的线条。这些线条彼此连接,贯穿了他已经画好的星云、星系和引力弯曲区域,仿佛为这些绚丽的可见宇宙,提供了一个隐秘的支撑框架。
“我想让它‘存在’,但又不能太明显,”傅博文自言自语般说道,“它应该是背景,是……是宇宙的影子骨架。”
傅水恒和陈智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一个十岁的孩子,不仅理解了暗物质在宇宙结构中起到的关键作用,更找到了如此贴切而富有诗意的视觉语言来表现它!这已经超越了简单的科普插图,进入了艺术创作的深层领域——用可见的形式,表达不可见的本质。
“博文,”傅水恒轻声问道,“你能告诉我们,在你心里,宇宙是什么颜色的吗?”
傅博文停下笔,很认真地思考着。他看了看舷窗外永恒的黑暗,又看了看自己画板上绚烂的色彩。
“宇宙……大部分是黑色的,太爷爷。”他最终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孩童的坦诚,“但是,它的黑色不是空的,不是什么都没有。我觉得……它的黑,像是一种最深的墨,里面调进了所有看不见的颜色——引力的颜色,时间的颜色,还有……还有那些我们还没发现的东西的颜色。而星星、星云,它们就像是这种最深的墨里,偶然迸发出来的、最勇敢的光点。所以我的画,总是有很多很多的黑暗,但黑暗里,藏着很多很多的故事和力量。”
陈智林感到一阵战栗。傅博文对宇宙的感知,竟然与某些最前沿的宇宙学思考隐隐契合——可见物质只占宇宙总质能的大约5%,而暗物质和暗能量占据了主导,那确实是一个我们目前感官无法直接触及,却真实存在的、“黑暗”但充满内容和力量的宇宙背景。
傅水恒的眼角有些湿润了。他知道,他的孙子拥有一种珍贵的天赋。这种天赋,并非仅仅在于绘画的技巧——技巧可以通过练习获得——而在于他那颗能与宇宙星辰共鸣的心灵,以及他将抽象、复杂的科学概念转化为直击人心、充满美感图像的能力。
在接下来的旅程中,这样的场景不断重复。傅博文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吸收着傅水恒讲述的宇宙史诗和陈智林解释的科学原理,然后将这些养分,通过他独特的艺术想象力,发酵、酝酿,最终流淌成一幅幅令人惊叹的画作。
他画旋转的脉冲星,不仅精确表现了其灯塔般周期性扫射的辐射束,更用强烈的螺旋笔触和对比色,传达出一种极致高速旋转带来的狂暴与精准并存的美感。
他画两个星系碰撞的模拟图,没有描绘毁灭与混乱,而是用交融的色彩和重新组合的星光,表现了一场波澜壮阔的宇宙之舞,预示着新结构的诞生。
他甚至尝试描绘“黑洞视界”的概念。他在画布中央留下一个深邃的、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圆形黑暗区域,但在视界的边缘,他用极其明亮、炽热的色彩描绘了被极端引力加速、加热的吸积盘物质,而在黑洞的“背面”,他又用扭曲但绚烂的笔触,暗示了可能存在的、我们无法观测到的其他时空结构。这幅画被陈智林戏称为“对彭罗斯图和克尔度规的艺术解构”。
漫长的银河系巡游结束了。“漫游者”号返回地球。傅水恒和陈智林带回了珍贵的科研数据,而傅博文,则带回了数百张记录他此次“宇宙视觉日记”的画作。
起初,这些画作只是在家庭、朋友和一个小型学术圈内流传。但很快,它们蕴含的独特魅力引起了更广泛的关注。一位前来拜访傅老的知名艺术评论家,偶然看到了这些作品,惊为天人。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评论家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这不仅仅是科学插图,这是真正的艺术!它拥有科学的严谨内核,却又充满了艺术的狂想与直觉!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宇宙的浩瀚、神秘与美丽,表现得如此深刻又如此动人!这个孩子,他是个天才!”
在这位评论家的极力推荐和傅老、陈智林的默默支持下,一个名为“童年的宇宙:傅博文星际画作展”的展览,在一个国家级艺术中心悄然筹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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