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旅者”号告别了那片喧嚣的元素锻造厂,重新没入超空间航道的静谧与流光之中。船舱内,此前被超新星冲击波和元素诞生图景激荡的情绪,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思绪。傅愽文小朋友不再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而是抱着他的电子画板,时而写写画画,试图勾勒出氢聚变成氦,再聚变成碳氧的简图,时而又托着腮帮,望着窗外流逝的星光出神,仿佛在消化那“星尘之子”的宏大概念。
傅水恒教授,我的导师和这次非凡旅行的领航人,静静地观察着他的孙子,脸上带着睿智而温和的笑意。他转向我,陈智林博士,他多年的助手与合作者,低声说道:“智林,你看,知识的种子一旦落入肥沃的心田,便会自己生根发芽。从对表象的好奇,到对本质的探寻,这是认知的飞跃。现在,是时候带他去一个能引发更深层次思考的地方了,一个关乎时间、历史,以及可能存在的……宇宙邻居的地方。”
我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您是说……球状星团?”
“没错。”傅教授的目光投向导航星图,那里,一个耀眼的光点群正在被放大、标注。“M4,或者说,NGC 6121,距离我们约莫7200光年,是距离太阳系最近的球状星团之一。那里,存在着宇宙间最古老的恒星,一些年龄可能超过130亿年,几乎与宇宙本身同龄。”
当“星旅者”号从超空间跃迁而出时,眼前的景象瞬间攫取了我们所有的呼吸和思绪。
那不再是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而是一团无比密集、几乎令人窒息的恒星集合体。数以十万计、甚至可能百万计的恒星,被引力紧紧地束缚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闪耀着苍白金色光芒的球体。它悬浮在深空背景下,不像星云那般朦胧梦幻,也不像超新星遗迹那般狂暴激烈,它呈现出一种绝对的、近乎凝固的庄严与古老。核心区域的恒星密度高得惊人,星光彼此交融,难以分辨单个星辰,形成了一团炽热、致密的光核。越往外围,恒星才逐渐稀疏,如同围绕核心飞舞的萤火虫群,但整体依旧是一个结构鲜明、界限清晰的球形。
“我的……天啊……”傅愽文趴在观测窗上,小嘴张成了O型,发出了他所能想到的最强烈的惊叹。这景象的规模与形态,超越了他此前所有的宇宙经验。“傅爷爷,陈伯伯,这……这好多好多星星啊!它们怎么都挤在一起?不会撞到一起吗?”
“这就是球状星团,愽文。”傅教授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它们是银河系古老的‘元老院’,是伴随着银河系自身诞生之初就存在的引力孤岛。它们内部的恒星,大多形成于宇宙非常年轻的时期,那时宇宙物质更密集,才能形成如此拥挤的恒星社群。”
我补充道:“关于碰撞,在如此核心的区域,恒星之间的平均距离可能只有零点几光年,相比于银河系盘面上恒星之间动辄数光年的距离,确实堪称‘摩肩接踵’。虽然直接碰撞的概率依然不高,但恒星的引力会强烈地相互影响,可能导致一些恒星被抛射出去,或者形成特殊的双星乃至多星系统。”
傅教授开始调整飞船的传感器,对M4进行全方位扫描。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揭示着这个星团的秘密。“看这些恒星的金属丰度……极低,远低于太阳。这意味着它们形成于宇宙早期,那时候,前几代超新星还来不及向宇宙中抛洒大量的重元素。这些恒星,是由几乎纯净的氢和氦构成的,是宇宙的第一代,或者第二代居民。”
“金属丰度低?”愽文捕捉到了这个术语,联想到上一章的知识,“就是说,它们身体里,很少有超新星做出来的那些重‘积木’?”
“完全正确!”我赞赏地点头,“它们就像宇宙中的‘活化石’,保留了宇宙婴儿时期的环境信息。研究它们,就如同考古学家挖掘远古地层,能让我们窥见宇宙最初的模样。”
飞船开始缓缓靠近这个巨大的恒星球体。随着距离拉近,那种恒星的密集程度带来的压迫感愈发强烈。仿佛置身于一个由无数微小太阳构成的、无边无际的森林,每一棵“树”都燃烧了超过百亿年。
就在我们沉浸于这古老星团的壮丽与沧桑时,傅愽文忽然提出了一个天真却又无比深邃的问题:“傅爷爷,陈伯伯,这些星星这么老,比我们太阳老那么多……它们那里,会不会……很早就有了像我们一样的……嗯……‘人’?如果他们存在,那么老的文明,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船舱里激起了层层涟漪。我和傅教授交换了一个眼神,那里面混合了科学家对假设的审慎,以及对无限可能性的遐思。
傅教授没有立刻否定这个猜想,而是露出了鼓励的笑容:“一个非常精彩的猜想,愽文。这正是宇宙学中最迷人、也最没有答案的问题之一——地外文明是否存在。而球状星团,由于其极端古老和独特的环境,确实是思考这个问题的绝佳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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