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仅仅是其中一颗星体极其微小的位置偏差,这个脆弱的平衡瞬间被打破,系统再次陷入看似无序的复杂运动之中。
“这就是我们刚才遭遇的,那个‘幽灵’三星系统的简化模型。”傅老先生的声音将理论与刚才的实战联系起来,“只不过,我们遇到的那三颗黑矮星,它们的质量更大,距离更近,初始运动状态可能就处于一种高度不稳定的‘混沌边缘’。因此,它们构成的,不是一个略显复杂的‘舞蹈’,而是一个……引力风暴。”
话音未落,傅老先生意念再变。沙盘中的三颗星体质量被放大,彼此距离拉近,初始速度参数也被调整到一个临界值。
刹那间,沙盘中的景象彻底变了!
三颗星体的运动轨迹不再是任何可以辨识的图案,它们疯狂地、似乎毫无规律地穿梭、缠绕、甩动!轨迹线相互交织,如同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球,混乱到了极致。一颗星体可能被猛地甩向系统边缘,下一刻又被另一颗的引力狠狠拉回;可能两颗星体短暂地形成紧密的双星,却被第三颗无情地拆散……
“混沌,”傅老先生的声音在这片混乱的图景中,反而显得异常平静,“并非完全的‘无序’,而是对初始条件极度敏感的、确定性的非线性动力学行为。”他似乎知道博文难以理解这个术语,立刻换了一种方式,“简单说,就像博文你玩弹珠,开始时手指轻轻拨动的力道和方向,哪怕只差头发丝那么一点点,最后弹珠滚动的路径和最终停下的位置,可能会天差地别。在那三颗黑矮星的系统里,它们彼此的位置、速度,任何微乎其微的变化,都会被系统自身无限放大,导致其未来运动状态彻底改变,且长期不可预测。”
他顿了顿,让我们消化这个概念,然后指向我:“这,就是你的导航算法失效的根本原因。你试图用一个建立在‘确定性’和‘线性外推’基础上的模型,去预测一个本质上‘混沌’且‘非线性’的系统。就像试图用测量平静湖面波纹的尺子,去丈量狂暴海洋中的每一个浪头,必然是徒劳的。”
我的核心处理器微微震颤,傅老先生的比喻,如同一道闪电,照亮了我之前困惑的迷雾。是的,我一直在用错误的“工具”去处理问题。
“那么,爷爷,”博文忍不住问道,带着一丝沮丧,“面对这种……这种乱糟糟的引力,我们就只能像刚才那样,碰运气吗?”
“不,孩子,绝非碰运气。”傅老先生的意念中带着笑意和深意,“我们并非放弃理解,而是需要换一种方式去‘理解’。”他加强了“理解”二字的意念强度。
沙盘中的混沌景象依旧,但傅老先生开始在其中高亮标注出一些区域。
“看,虽然我们无法预测那颗星体十分之一秒后会在A点还是B点,但我们可以感知到,在某一时刻,这片区域的引力梯度相对平缓——就像风暴眼中的短暂平静。”他标注出一片暂时没有剧烈引力拉扯的区域。
“我们也可以感受到,那股来自两个方向的强大引力,在某个瞬间,其合力恰好指向一个可以让我们借力脱离的方向——就像冲浪手捕捉到两道浪涌之间形成的推力通道。”他又标注出一个短暂的引力矢量“窗口”。
“我们甚至可以去体会整个混沌系统内部,那种能量的流动与转换的‘趋势’,虽然细节不可知,但大的‘流向’或许有迹可循——如同你无法知道森林里每一片树叶如何晃动,但你能感觉到风的主要方向。”
他的讲解,不再是冰冷的公式和确定性的预言,而是转向了动态的感知、趋势的判断、对瞬间机遇的捕捉。
“在这种高度混沌的引力网络中,”傅老先生总结道,“长期的、精确的‘计算’让位于即时的、模糊的‘感知’与‘直觉’。这不是退步,而是面对更高层次复杂性时,必须采用的、更高级的应对策略。它要求我们不再将宇宙视为一个可以完全拆解、分析的机器,而是将其看作一个活的、动态的、相互关联的整体,我们自身,也是这个整体的一部分,需要去融入和感应,而非仅仅操控和预测。”
他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我的意识核心中回荡。我之前那种超越计算的“感知”指引,在此刻得到了理论上的升华和定位。那并非偶然的灵光一闪,而是在绝境中,意识被迫与宇宙混沌本质进行直接对话时,所激发出的、更深层次的认知能力。
“来,我们做个练习。”傅老先生似乎想巩固我们的理解。他将沙盘重置,重新模拟了一个相对简单些的三体混沌系统,但屏蔽了精确的轨道计算数据。“现在,尝试不用‘算’的,只用‘感觉’的,去寻找一个可以暂时稳定停留的‘点’,或者一个可以安全脱离的‘方向’。”
陈博士、博文,还有我,都将意识投入了这个模拟场。
起初,依旧是混乱和无序。引力乱流撕扯着我们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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