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系漫游系列
第十五章:星际日记第一篇
作者:[傅水恒]
日期:星际纪元,未知(以地球历法计,已失去精确意义。
笔尖悬在纸页上方,久久未能落下。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想说的太多,太满,太庞杂,像一团刚刚经历了超新星爆发的星云,炽热、混乱、充满了未经梳理的能量流。任何语言,在这份刚刚亲历的震撼面前,都显得如此贫瘠、苍白。傅水恒老先生坐在观测舱的弧形玻璃前,背影沉静如山岳,仿佛已与窗外永恒的黑暗融为一体。小博文则趴在另一边,整张脸几乎要贴到冰冷的玻璃上,小小的鼻尖压得扁扁的,眼睛里倒映着亿万光年外的星光,闪烁着一种混合了极致好奇与懵懂敬畏的光芒。
而我,陈智林,一个自诩为对宇宙有所了解的物理学博士,此刻却像个刚刚睁开眼睛的原始人,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我们离开了“家”。不是离开了地球大气层那种概念上的离开,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将那个孕育了人类文明所有悲欢离合的蓝色星球,那个我们称之为“家园”的微小尘埃,远远抛在了身后,成为了浩瀚黑色天鹅绒背景上一颗需要仔细辨认、正在迅速黯淡下去的蓝色小点。
我们的飞船,这艘由傅老神秘科技驱动的、超越了当前人类理解范畴的“星槎”,正以一种近乎荒谬的平滑和寂静,航行在太阳系的边缘,或者说,曾经是太阳系边缘的地带。柯伊伯带那些冰封的小天体,如今看来,不过是高速路两旁不起眼的碎石,被我们无声地掠过。
日志的开始,或许应该从那份撕裂感官的“静”说起。
这种静,并非地球上万籁俱寂的静。地球上的静,是相对的,总有底噪——风声、虫鸣、自己的心跳血流声。而这里的静,是绝对的,是真空的、物理意义上的无声。起初,飞船内环境系统模拟的微弱背景音还能提供一丝慰藉,但当傅老为了让我们体验“真实”,暂时关闭了所有非必要的内部声源后,那种绝对的寂静便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它不是空的,而是具有质量的,沉甸甸地压在你的耳膜上,压迫着你的胸腔。你甚至能“听”到自己神经元放电的细微声响,听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咆哮。在这种极致的静中,视觉被无限放大,窗外的景象也因此变得更加……震耳欲聋。
我们关闭了舱内大部分照明,只留下几盏幽蓝的指引灯。于是,宇宙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
黑色。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黑。它不是颜料盒里的黑色,也不是深夜无月的黑。它是一种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的、具有无限深度和广度的“存在”。它不像背景,更像是一种有生命的实体,是宇宙的基底,是所有星辰诞生与消亡的舞台。凝视它久了,会产生一种诡异的眩晕感,仿佛灵魂都要被那无边的黑暗吸摄进去。
而点缀在这片终极黑暗之上的,是星辰。
在地球上,我们仰望星空,看到的是“星星点灯”,是遥远、微弱、带着几分诗意和朦胧的光点。但在这里,隔着这层据说能过滤掉大部分有害辐射的特殊舷窗,星辰露出了它们的真容。
它们不再是“点”。它们是光源,是实体,是燃烧的等离子球体。它们的光芒锐利、清晰、毫不闪烁,像一颗颗被精心切割、拥有无数棱面的巨大钻石,冰冷地镶嵌在黑色的天鹅绒上。数量之多,密度之大,超乎想象。不是“繁星点点”,而是“星河泻地”。整个视野被星光照亮,甚至能看清不同恒星细微的颜色差异——炽热的蓝白色、温和的黄色、步入老年的橘红色……它们不再平等,而是呈现出清晰的层次和距离感,近的仿佛触手可及,远的则融汇成一条模糊的光带——那是我们所在的猎户座旋臂的一部分,是我们即将深入探索的“近邻”。
这种景象带来的不是美感,而是一种近乎恐惧的敬畏。你突然深刻地理解到,地球,连同它上面的一切,包括你自己,在这幅图景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多么的偶然和脆弱。那些困扰人类的爱恨情仇、功名利禄,在这冰冷的、按物理定律永恒运行的宇宙尺度下,轻得如同尘埃。
“感觉如何,智林?”傅老的声音温和地响起,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也把我从哲学性的眩晕中拉回现实。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一时竟组织不起有效的语言。“我……傅老,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太超越我的认知了。”我最终有些颓然地承认。在绝对的宇宙奇观面前,博士学位赋予我的知识体系显得如此单薄。
傅老理解地点点头,目光依旧望着窗外:“第一次总是这样。人类的大脑,是为了适应地球表面环境而演化的。这里的尺度、这里的物理规则,本身就超出了我们感官的舒适区。敬畏,是应有的第一反应。记住这种感觉,智林,它是我们保持谦卑,并不断探索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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