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凑近屏幕,看清了那行坐标数据。尽管只是初步计算,误差范围还很大,但那个指向性明确得让人无法忽视。所有的箭头,都汇聚向一个方向——银河系的中心,那片被密集的恒星、星际气体和尘埃所笼罩,隐藏着超大质量黑洞“人马座A*”的神秘区域。
实验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机器风扇的嗡嗡声,以及我们两人逐渐加速的心跳声,清晰可闻。我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丝……恐惧?不,不完全是恐惧,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兴奋、敬畏和面对未知时本能战栗的复杂情绪。
一个来自银心的、规律到不自然的脉冲信号。
这意味着什么?
我们几乎是同时冲向了傅教授的书房。也顾不上礼节,直接推门而入。傅教授正戴着老花镜,在一张铺开的手绘星图上标注着什么。看到我们慌慌张张的样子,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惯有的慈和与询问。
“教授,您看这个!”博文把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他,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傅教授摘下眼镜,仔细地端详着屏幕上的数据。他没有像我们一样失态,但那双阅尽宇宙沧桑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那光芒锐利如鹰隼,穿透了平常的温和,直抵数据的核心。他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持续监测,启动所有备用接收单元,进行交叉验证。调用‘天眼’的公开数据,进行同步比对。小陈,检查你的磁力计阵列,看是否有伴随的磁场扰动。”傅教授的声音异常平静,但平静之下是压抑不住的巨大波澜,“记住,在最终确认之前,对任何人,只字不提。”
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实验室成了一个不眠的战场。咖啡杯堆满了角落,外卖盒子散发出隔夜的味道。我们三个人轮班倒,眼睛死死盯住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信号极其稳定,以11.7秒的精确周期,持续不断地传来。它不增强,也不减弱,就像一座建立在时空深处的灯塔,恒久地闪烁着。
进一步的定位分析排除了所有近地天体和人造卫星的可能性,甚至排除了太阳系内任何已知天体的可能。信号源,确凿无疑地,远在二万六千光年之外的银河系中心。
为什么是银心?这个问题像幽灵一样盘旋在我们心头。
银河系中心,是天文学中最极端、最神秘的区域。那里是引力的深渊,是恒星诞生的摇篮也是坟墓,是超高能粒子碰撞的剧场,更是那个拥有四百万倍太阳质量的超级黑洞“人马座A*”的盘踞之地。在经典物理学看来,那里是生命的禁区,是狂暴和混沌的代名词。任何有序的、复杂的信息,似乎都不应该源自那里。
然而,这个信号就在那里。它以其无可辩驳的规律性,向我们所知的一切物理定律和生命常识发起了挑战。
它是什么?一种我们从未理解的自然现象?比如,某种围绕黑洞运行的、具有极端物理性质的“引力脉冲星”?还是……一种智慧的表征?一个“灯塔”?一个“呼叫”?或者,像博文后来半开玩笑说的,一份来自宇宙深处的……“使用说明书”或“邀请函”?
这个发现,彻底颠覆了我们的认知框架。它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到我们思想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为什么会去银河系遨游?
现在回过头看,这个问题的答案,绝非单一。它是多重因素交织、层层递进的结果,而这个“来自银心的脉冲”,则是点燃这一切的、最初始也最至关重要的火花。
第一,是纯粹科学探索的驱动,是“好奇心”这盏永不熄灭的明灯。 人类从仰望星空的那一刻起,就对宇宙充满了疑问。我们是孤独的吗?宇宙是如何运作的?它的尽头在哪里?这些问题,是驱动伽利略、开普勒、牛顿、爱因斯坦,以及无数科学先驱前赴后继的根本动力。我们的实验室,正是这种古老冲动的现代延续。傅教授毕生致力于统一场论和宇宙信息学的研究,其核心就是试图理解宇宙中信息传递和能量形态的最高规律。而我和博文,作为他的学生,血液里也流淌着同样的探索基因。当这个无法用现有理论解释的信号出现时,它首先点燃的,就是我们作为科学家最原始、最强烈的好奇心。它意味着我们站在了一个可能改写教科书、开启全新认知边疆的门槛上。不去弄清楚它,就像侦探发现了一条关键线索却置之不理,是对科学精神的背叛。这种求知欲,是远征最纯粹、最内在的引擎。
第二,是技术极限的挑战与突破的可能。 这个信号极其微弱,频率特殊,规律性极高。要接收、解析并最终理解它,意味着我们必须突破现有的技术瓶颈。傅教授提出的“银河级意念感应器”的构想,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应运而生。它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接收信号的装置,而是需要整合量子传感、超导技术、人工智能信号识别、甚至是对生物磁场感应机制的模拟等前沿科技,形成一个能主动“感知”和“解读”银河尺度复杂信息的系统。这个项目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技术磁石,吸引着我们投身其中。攻克这些难题,不仅是为了回应那个信号,更是人类技术文明一次极限的自我超越。我们渴望知道,我们的技术能否承载起与如此遥远、如此神秘的源头进行“对话”的重任。这本身就是一场激动人心的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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