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午后,灰岩镇行政厅后院的老槐树影被阳光拉得斜长,像一道深色的帷幕垂落在斑驳的红砖墙边。
墙根处丛生的马齿苋开着细碎的黄花,叶片上的露珠被晒得发烫,折射出七彩的光。
二十把长刀整齐地靠在墙根,刀鞘是用灰岩镇特产的沙狼皮制成,鞣制时特意保留了狼皮天然的纹理 —— 那些深浅不一的灰黑色条纹,像极了暮色森林上空盘旋的云影。
有风吹过,刀鞘与砖墙碰撞发出轻响,像是某种巨兽在喉咙里发出的低鸣。
凯尔文踩着槐树叶的影子走进后院时,斗篷下摆扫过草叶,惊起几只墨绿色的蚱蜢。
他今日换了件深棕色的短褂,露出小臂上盘虬的青筋,左手手指关节处有几道新旧交叠的疤痕,显然是常年握刀留下的印记。
最显眼的是虎口处那道月牙形的伤疤,边缘泛着淡淡的银白色,像是被某种带锯齿的兵器划伤过。
他走到长刀旁,没有立刻去拿,而是蹲下身用指尖抚过狼皮刀鞘,指腹划过狼颈处最厚实的皮革 —— 那里还留着沙狼生前的体温印记,在阳光下微微发烫。
“沙狼的皮要在鞣制时加三斤大白河的淤泥,才能这么挺括。”
他忽然开口,声音比三日前低沉了些,像是被午后的热气蒸过,
“你们用了老法子。”
他的指尖在刀鞘上停顿,忽然用指甲轻轻刮过一处不起眼的褶皱,
“而且加了松脂,防蛀虫的法子也没变。”
易站在槐树的浓荫里,手里把玩着一枚从渠边捡来的鹅卵石,石头被摩挲得光滑如玉。
石面上还留着远古海洋生物的化石纹路,螺旋状的菊石印记在阳光下清晰可辨。
“老布说,北境的皮子就得用北境的法子鞣。”
他看着凯尔文的动作,注意到对方抚过刀鞘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 那不是紧张,而是一种行家见到利器时的兴奋,像饕客闻到了久违的酒香。
他想起布伦特鞣制这批狼皮时的样子,光着膀子蹲在鞣制池边,用木桨搅动混着淤泥的松脂水,汗珠滴进池子里,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凯尔文抽出其中一把长刀时,刀身与刀鞘摩擦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某种巨兽从沉睡中苏醒时的鼻息。
暗银色的刃面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倒映出他微微眯起的眼睛,瞳孔里跳动着细碎的光斑,像是把整个正午的阳光都揉了进去。
刀柄上 “坠星” 二字是用高频振动的刻刀直接烙上去的,笔画边缘有细微的金属结晶,在光线下流转着虹彩 —— 那是布伦特连夜赶工的成果,用矮人传来的 “共振刻法”,每一笔都震动脉冲与钢铁的频率,让字迹仿佛长在刀柄里一般。
“好刀。”
凯尔文掂了掂刀的重量,手腕轻抖间,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
刀锋劈向旁边的老木桩时,没有发出预想中的巨响,只有一声干脆的 “噗”,仿佛切入的不是坚硬的木头,而是柔软的奶酪。
他抽刀时,木屑像雪花般簌簌落下,在阳光中飞舞,每一片碎屑上都沾着淡淡的刀光。
那些木屑在空中旋转着,有的还保持着年轮的弧度,像是被精心裁剪过的木片。
木桩断成两截的截面光滑如镜,甚至能看清年轮里嵌着的几粒细小石子 —— 那是去年暴雨时从河床冲来的石英砂,被槐树的根须裹着长进了树干。
凯尔文用刀尖挑起其中一粒石子,石子在刃面上滚动,却没有留下丝毫划痕。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某种释然,像一个悬了许久的心结终于解开。
那笑容让他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露出几分难得的温和。
他用刀尖挑起落在地上的半片槐树叶,树叶在刃面上轻轻滑动,却没有被割破 —— 这是只有真正的宝刀才能做到的 “柔劲”,刀刃的锋利度与韧性达到了完美的平衡,既能斩断钢铁,又能轻抚花瓣。
“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凯尔文把刀插回鞘中,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宝,
“布伦特大师的手艺,比南境那些所谓的皇家锻造师强多了。”
他拔出另一把刀,对着阳光举起,刀身薄如蝉翼,能清晰地看到对面砖墙的纹路,
“这弧度,正好贴合北境人挥刀的角度,省力三成不止。”
“他花了三个通宵。”
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为了让刀刃的弧度贴合北境人的发力习惯,他用自己的手臂当模型,试了十七次才定下最终的角度。”
他想起工坊里的景象:布伦特光着膀子站在铁砧前,后背的汗珠汇成小溪,顺着脊梁骨的沟壑往下淌,滴在烧红的钢坯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
矮人格伦举着油灯照亮刀坯,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像两座沉默的山。
格伦的铜色眼睛在火光中发亮,时不时用带着浓重鼻音的通用语喊着 “再弯半寸”“淬火温度差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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