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镇的午后总带着一种慵懒的暖意,阳光透过断剑酒馆蒙尘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斑,像被切割的金砖。空气中飘着麦酒的微醺、皮革的粗粝,还有铁屑混着汗水的味道 —— 那是佣兵们骨子里带了半生的气息。
吧台后,老杰克正用一块磨得发亮的绒布擦着酒杯,杯壁映出他沟壑纵横的脸,像被风雨侵蚀的老树皮。
加尔文坐在对面的橡木桌旁,左手下意识地攥紧了空荡荡的左袖管。
布料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荡,像一面褪色的战旗,无声诉说着冻土战场上失去的一切。
他看向莉娜,她指尖正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什么,淡金色的微光顺着指缝溜走,在木纹里洇开又消失 —— 那是她昨夜为了压制噩梦残留的魔法痕迹。
“重新扛起‘灰烬之鹰’的旗?”
老杰克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铁器,沙哑里裹着铁锈味,
“你该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后半夜会有人撬开酒馆的地板,用淬了黑寡妇毒液的匕首抹你的脖子;意味着当年被我们端了老巢的‘血牙帮’余孽,会像闻着腐肉的野狗一样追过来;意味着……”
他喉结滚了滚,目光扫过酒馆角落那些吹嘘着 “单杀三头狼” 的佣兵,
“意味着哪天闭眼睡去,再睁眼就是地狱,只能去见那些烂在冻土下的兄弟 —— 包括你爹,他临终前可是攥着我的手说‘别再把兄弟们往火坑里推’。”
莉娜抬起头,指尖的金光突然亮了亮,像被风吹得摇曳的烛芯。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破喧嚣的力量,像初春化冻的溪水,温柔里藏着韧劲:“老爹说过的话我记着,但他还说过‘鹰旗倒了,家就没了’。”
她抬眼扫过那些拍着胸脯吹牛的佣兵,那个络腮胡壮汉说自己能徒手撕熊,可眼神瞟向门口时却在发虚 —— 那是没经历过真刀真枪的人才有的慌乱。
“您看他们,” 莉娜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桌面,
“大多是为了三枚银币就敢替人收尸的散沙。可如果‘灰烬之鹰’的旗重新竖起来,定下规矩 —— 不碰带奶味的娃,不抢掉牙的老妪,砍了敌人的脑袋有奖,背后捅刀子的断手 —— 那些当年心灰意冷的老兄弟,听到消息会回来的。铁匠汉克现在在灰岩镇打马蹄铁,他断了三根手指,可抡大锤的力气比从前还狠;斥候莱西在石锤部落养伤,瞎了一只眼,却能听出三里外是驮马还是战马……”
她顿了顿,指尖的金光跳了跳,
“易大人给了我们活下来的地方,法伦斯塔的麦田里长着我们的口粮,灰岩镇的城墙挡着风雪。家快被人拆了,躲着…… 有用吗?”
老杰克擦酒杯的动作停了。
他那双蒙着翳的眼睛透过酒馆敞开的门,望向灰岩镇的街道。
穿粗布褂子的农夫扛着锄头匆匆走过,木柄上的包浆亮得发光;货郎摇着铜铃吆喝,铃声里混着孩童的嬉笑;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追着一只瘸腿的土狗跑过,裙摆扫起的尘土在阳光下跳舞。
阳光落在他脸上,明暗交错的光斑像一把钥匙,撬开了尘封的记忆 ——
他看见十二年前的雪夜,中了七箭的 “疯子” 乔笑着把最后一壶麦酒塞给他,血沫子从嘴角冒出来,说 “队长,这酒够劲儿”;看见断了腿的斥候莱西爬着也要把军旗插回阵地,冻僵的手指抠进冻土,说 “旗不能倒”;看见自己挥刀砍下敌首时,滚烫的血溅在鹰旗上,红得像燃烧的火,那面旗现在还卷在酒馆阁楼的木箱里,沾着没洗干净的血渍和冻土的泥。
他那空荡荡的右袖管突然轻轻颤动起来,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扯动。良久,他重重地吁了口气,那口气里仿佛含着半生的风霜,在空气中凝成白雾。酒杯被他 “当” 地砸在柜台上,琥珀色的酒液溅出几滴,在木头上晕开小小的圈,像战士胸口的血洞。
“…… 说说看。”
他开口时,声音里多了些沉甸甸的东西,不再是纯粹的拒绝,而是老兵对战场的审慎。
他手肘撑在柜台上,身体微微前倾,浑浊的眼睛里陡然迸出锐利的光,像寒铁出鞘,
“你们具体打算怎么做?这面旗,打算怎么重新竖起来?第一步踩在哪里,才既不会崴了脚,也不会惊了草丛里的蛇?”
加尔文和莉娜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如释重负的光,像暴雨后透出的日头。
加尔文的声音压得几乎贴着桌面,热气在木纹里凝成水珠:
“首先是人。我和莉娜会暗中联系那些信得过的老兄弟 —— 汉克打箭头的手艺没丢,莱西辨马蹄声的本事还在,还有‘疤脸’托尔,他现在在王都码头扛活,当年可是能一箭射穿三层皮甲的神射手。招募新人,宁缺毋滥,品性第一,身手其次。这点,得您老把关,您看人的眼神比鹰眼还毒。”
莉娜指尖的符文又亮了些,映得她眼底也泛起微光,像落了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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